晨光熹微,懒洋洋的照在人头上,似在呼应锦城舒适悠闲的氛围。
元妡离开天阙坊,自榆林街朝长乐坊行进。
长乐坊,顾名思义,乃是身心愉悦、轻松欢乐之地。
既有青楼红袖笑语盈盈又有美食小吃眼花缭乱。此间滋味,叫人来过一次便永生难忘。
不过,此时的元妡可没工夫作为一个游乐者停下脚步来观赏美景,尽情地享受时间。
进了长乐坊,特别是靠近坊市之后,她的一举一动都得格外谨慎。
“元姑娘,我们家公子已经恭候多时了。”一位站在坊市门口的少女,着一身长裙,声音婉转。
她伸出纤臂,遥遥抬向坊市东南角一处高耸的楼台之上。
元妡顺势看去,有白袍男子正手扶栏杆伫立其上,高处的大风扬起他净白一色的衣角,他的目光所及之处,能将整个坊市之景收入眼底。
元妡和管家阮利经由该少女带领走上通往高台的楼梯,这座楼台乃是在好几年前就搭建完成的,因而不似坊市中其他建筑刚经过翻修后崭新的材质,它是采用的普通木质结构。
但这座小楼却出乎意料的经年不摧,在无数日晒雨淋之下,仍岿然立地。
现如今,是整个坊市之中唯一的高点所在。
元妡上去后,停在那白衣男子身前福了福身,“好久不见,陆公子。”
陆公子,陆柏舟,陆府三代一脉相承唯一的当家少爷。
陆府和元府一样,是经商起家,纵横于商道数十年的名门大户。
而陆柏舟又和自己一样,年少时就接手了家族的生意,挑起了家族的重担,双肩载的是家族盛衰不明、荣辱不定的未来。
在这样的背景下,元妡与陆柏舟其实很早就相识于生意场中。
其实不管是游走于各势之中,还是周旋于各方之间,元妡都打心里对这位年轻有为的陆公子敬佩赞叹。
“虽然多日未见元姑娘,但姑娘的音容样貌早已刻在舟心中,一颦一笑不敢忘却。”
陆柏舟转身,拱手于胸前回礼,“就好像日日相见一般。”
说罢,又朝他身后的少女招了招手,不经意间流露出的冠玉风姿与温和儒雅的气质不似一名商人。
少女很快会意,拿来一卷鹅毛席帘,铺在地上,请元妡入座。
元妡并不着急坐下,而是缓缓走向陆柏舟双手靠着的栏杆旁,同样将目光放置到下方喧声闹天的坊市之中。
“我说你怎么改建了坊市中所有的地方,独留了这座旧楼台。”元妡轻巧一笑,“原来,你是为了登高看景。”
“看景只是一方面,这座楼台的好处可不只这一个。”陆柏舟拉过元妡的衣袖,将她往自己身边带了带,“不知你发现没有?”
元妡站到陆柏舟先前的位置,再重新往下一望,这才发现大有玄机。
四周景象较之方才所见敞阔亮堂了好几倍,若非亲眼看到实不能相信。
元妡刚想开口询问是怎么做到的,就已然发现了其中的精妙之处。
坊市之中,所有建筑的材料都是采用的琉璃瓦,这种材料轻盈透亮,一旦有光照拂,便会立即反射亮光且聚集到焦点处。
如镜面一般,将坊市中每个人的肢体动作,甚至细微神情,都清清楚楚的印到站在高楼特定位置上,注视人的双目之中。
“果然好处不少。”元妡了悟,“只消站在这里,便可观千人、晓万事、控大局,监视底下之人的一举一动,想必,任何的风吹草动都逃不过你的双眼吧。”
“我说我是为了保护他们,你偏说成我是监视他们。”陆柏舟的眼角眉梢都揉进了笑意。
“何来保护的说法?”元妡旋即问道。
“有任何的欺瞒作假,我可以第一时间发现有任何的贪图利益,哄抬物价,我可以第一时间处理有任何的聚众闹事,我可以第一时间善后。我在这里,就可以杜绝物欲熏心,巧取豪夺之事的发生。”
陆柏舟语调和缓,仍旧笑看向元妡,温言道,“这算不算保护他们?”
“若真如此,当然算。”元妡抿抿唇,贴近陆柏舟后,压低声音与他交耳小语,目光却移至旁边角恭敬侍立的阮利身上。
“看到那边的管家阮利了吗?父亲美其名是让他跟在我身边保护并相助于我。其实真正的目的,不过是让他来监视我。老头子总是担心我在外胡来,违了他的意。因此,阮利不过是父亲安插的一支眼睛罢了,他有了这个身份,我再怎么不耐,也得每时每刻把他带着。”元妡叹息一声,又道,“你看,世人是不是都喜欢为自己专恣无理的行为加上冠冕堂皇的理由?”
午后明净的日光化开冻霜,坊市各屋檐上的冰雪消融,如珠落地,又一滴滴地落到陆柏舟的眼里,晕染了他眼中不事雕琢的素面女子。
留在他脑海里的,只余一朵严冬临寒而开的梅花,暗暗淡淡的娇嫩颜色,却有撩人的芳香。
陆柏舟伸手替元妡理了理被风吹乱的散发,挽了碎发到耳后,元妡有些不自在的别过脸去。
“你呀。”陆柏舟倒不甚介意,含几分无奈的笑,“你若早说,我寻个由头让他不跟着你便是。”
“何必呢。”元妡婉拒道,“过了这一时半刻,他还不是得跟着我。”
我字尚未说出口,元妡善于捕捉异常的双瞳骤然一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