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陷膏肓之疾的圣宗任由龙涎香的气味驱赶走残留在舌根处的最后一点苦涩，他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在这生命中的最后一刻，他再也无法欺骗自己一直自省的帝王心冷，因为人心天生就是偏的啊！

圣宗的眼角留下两滴无可奈何的眼泪，泪珠一路流淌，被他额角滚烫的温度灼烧殆尽，头下的金丝枕头上，只留下了两个极小极浅的印子。

不管在心中强调了多少遍“手心手背都是肉”，他再也不能，也不敢否认他自始至终最爱的就是他。

天明是他的第一个儿子，给予他初为人父的喜悦再加之血脉延续的希望，他怎么能够不重视。

但是淳儿，他们的淳儿。

淳儿可是她的孩子啊！他比这天下任何一个人都要爱他，护着他，想把这个世界上最好的东西都给他。

可是，父母之爱子女必为其计之深远，若是容儿还在，他必定会像捧天明那样捧他，以致更甚。

但是人生没有假若，他的母妃已经不在了，自己若是把他捧的越高，他自然是会更加糟来旁人记恨。淳儿已经没有母妃做为后盾，只有他这个父皇，自己虽为九五之尊，不乏为他遮风挡雨的能力，却是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总是会有疏忽大意的时候。

自己的后宫从来都不干净，表面上风平浪静，实则一团污秽。那些个拥有子嗣的妃嫔，谁不想给自己的儿子，自己的家族，挣出一个前程。他若是把对淳儿的偏心公之于众，难保他不成为众矢之的。他不知道若是淳儿真要有什么闪失，他西归之后要怎么去面对她，他的容儿。

所以他只能强迫自己，把他晾在一旁，把他当做毫不起眼的野草，悄无声息的长大。一则为了他的安全，再则他是他们的儿子，自己的这个位置终究要交到他的手中，淳儿必须要有能力承担这一切。

她的儿子怎么会是个孬种！

他在容儿的墓前发过毒誓，一定会把淳儿培养成能当大任的圣帝明王！

不知道有多少次，堂堂正正的八尺帝王变成趴窗根的猥琐小人，只为偷窥一眼他是否在用功念书；不知有多少次，他给出的答案多么让他欣喜和骄傲，他也只能把已到嘴巴的赞扬和夸奖咽了回去，换作板着脸的训斥。

他怕他骄，怕他燥，更怕他因为自己的训斥一蹶不振。每每这些违心之言脱口而出，他便是万般的自责与后悔，使人偷偷跟在他的身后，观察他的动作。

好在最后，他的苦心没有白费，他交出了令他满意的答卷，他可以放心的把接力棒交到他的手中，他终于可以安心的休息，安心的去见她。

一直以来他不是不想捧他，而是不能捧他。捧的越高，摔得也就越狠。天明也是一个优秀的孩子，可也是他亲手培养出来的对他的阻碍。

他不允许有任何人阻碍他的帝王之路！

他颤抖着手将指挥海龙铁骑的砗磲令牌交到鲛妃手中，看着她把令牌握进了手心，他终于是松了最后一口气。

“如果天明能够安分守己，便成全他的荣华一生；如若……还是走到了那一步，你万万不可心慈手软，淳儿这孩子，就交给你了。”

孩子啊，父皇能为你做的只有这么多了。

淳儿，不要怕，这条路天生就是为你准备的。

“容儿，朕来了……”做完这些嘱托，圣宗微笑着发出一声呢喃，进入了梦乡。

这是一个长长的甜美的梦境，那里有她，他最爱的人，他们会一起从遥远的天空眺望他的前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