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不许外传……”曹吉祥在躺椅内微闭起眼,似有若无的呢喃着,他慢慢向喜公公伸出手,喜公公从烛光明亮处走向阴影里,握在他滚烫的手掌心里,帮他更加舒适地靠在椅垫上。
“那两本奏本,皇上是如何发落?你且说来听听。”喜公公蹲下身来,轻轻捶着曹吉祥的腿,说道:“皇上又问徐大人,这个罗绮除半途私逃外,可曾犯下什么大罪?是否有什么过人之处,能惊动两位肱骨大臣为他求情。”
——徐有贞敏锐察觉出皇上话中深意,依言回答道:“回皇上,此前罗绮虽是于党一员,却不过少年心性,平日里骑游射猎,广结良朋,倒不曾结党营私,去岁倭寇侵犯海境,朝堂上包括赵仲轩大人在内数人都推荐他前去除寇,得胜还朝不久,就被打入了死牢。”
朱祁镇把大拇指扣在玉带上,两手拍打着隆起的大肚腩,点头称赞道:“这样说来,罗绮非但无过,还有功劳。”
“是啊,皇上,虽触犯大明律例,充军私逃,但功过相抵,不至于死罪。”徐有贞抱拳躬身回禀道。
“嗯,徐爱卿说得有理,他父亲罗通将军尽忠职守,立下不少汗马功劳,为国殉难,如今身后只余独子,朕怎忍心让将门之后蒙冤,教他罗家断绝香火。”徐有贞不失时机地插话道:“皇上如此深明大义,宽厚仁德,微臣望尘莫及。”
“徐爱卿过谦了,两京一十三省的重责还要徐大人替朕多担着点。”朱祁镇指着桌上的奏本,说道:“朕有些乏了,这件事就交给徐大人去办吧。”
——听完这番陈述后的曹吉祥不怒反笑了,那张笑脸上布满慈祥的神情,若是不知根底的人看到这样亲切和蔼的笑容,定会放下所有戒备之心,刚入宫时喜公公便是这样想的,久而久之他再看到这张笑脸时,才明白那不过是蔑视敌人的嘲笑。“哼,善泳者死于溺,他自以为看懂了皇上,看透了官道人情。他忘了,这人世间哪里没有刀俎,谁都有可能成为鱼肉。”
喜公公虽然不知道曹吉祥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落子下棋,须先顾到后三步,他已经知道自己接下来该怎么做了。
曹吉祥拍了拍他的肩膀,用长者的威严和温和口吻说道:“今天是你生辰,走,我陪你去吃碗长寿面。”喜公公着实有些喜出望外,他想起今日已是十五了,阿娘曾说他是在月圆之夜出生的,哭声嘹亮得惊动了大半个村子的人来围观。他摸了摸脑袋,眼睛弯成了一轮新月,“您不说,我都不记得了。”
曹吉祥边说边往门外走去,“小兔崽子,还没老就没记性了,这生辰可也是你娘受难日,怎么能忘记?”喜公公随曹吉祥跨出门槛,一抬头就看见圆月贴在天空的黑幕上,黄色的月晕清晰可见,四周围有无数星光灿烂生辉,他在心里默默念叨,“明天又是一个大晴天。”
走在前头的曹吉祥忽然转过脸来问道:“你爹娘可给你取了名字?”喜公公愣了一会,有些窘迫的答道:“算是取了,我是月圆之夜生的,所以乡里人都叫我十五。”
“这算哪门子名字,难登大雅之堂,我给你取一个,要不要?”曹吉祥仰起头望着遥远无垠的银汉星空,还未等喜公公回答,他又问道:“巧星二字可好?”
“巧星?”喜公公嘴上念着,在心里又来来回回默念了几遍,他看着明月周围虽不起眼,却闪闪发亮的星星,笑着答道:“谢谢师父,我以后有名字了,叫巧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