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公说得极是。况且听小黄门说起,告御状需先承受十棍杀威棒,可那老妪年过半百,走起路来都颤颤巍巍,若真被打了,恐怕命都难保。”巧星这话说得诚恳,虽是奉了曹吉祥之命说出此事,可那位老人家总让他联想起家乡的父老乡亲,那一瞬间天下穷苦百姓化为同一个符号,注入到了想要告御状的老妪身上。
石亨见他说得动情,只笑问:“后来怎么样了?”
巧星正欲回答,门外传来了敲门声和说话声,“老爷,饭菜端来了。”石亨应了一声,看了看巧星,问了一句,“喜公公可曾吃过了?”
巧星面对这突如其来的一问,到底脸上的真实表情没藏住,但他马上笑着回道:“吃过了,吃过了。”
仆人把饭菜一一摆放在案几上,每一样菜品都色香味俱全。巧星原本还不算饿,可一闻到饭菜香,肚子就先忍不住了,他有些尴尬地捂紧肚子,怕它突然的叫声出卖自己。
石亨走到案几边落座,接过仆人递来的筷箸,“喜公公就不要和我客气了,宫里是夕食过后,你们才能用饭,喜公公赶着到我这里来,哪来功夫吃饭啊。不如我们一边吃一边聊。”说罢已有仆人将另一个食盒里的菜色摆到了巧星面前。
见此情形,巧星也不好再拒绝,便同石亨一道用起了饭。
人在用饭时心情愉悦,戒备心自然会放松许多。巧星与石亨描述起下午的情形,说得那般绘声绘色,颇让人有身临其境之感。
——负责守卫的锦衣侍卫把老妪制伏在地,试图将她扔到大街上去。可这时忽然又闯进来一个身穿孝服的年轻人,他一把推开那些锦衣侍卫,老妪似受到了惊吓,在他怀里晕了过去,后来听他称呼那老妪为祖母,才知是一对祖孙。若是只看外貌,还真猜不出来。
年轻人不是别人,正是卫琳假扮的。他气势汹汹地朝锦衣侍卫们咒骂道:“你们难道都是没有娘教养的畜生嘛,这样对待一位腿脚不便的老人,小心以后生孩子没**。”
黄吉儿躺在他的怀里,蠕动着嘴唇小声道:“骂得好。”
卫琳用手掩在黄吉儿的嘴上,哭天抢地起来,“祖母,你怎么不听劝呢?!爹娘已经被奸人害死了,你也要跟着去吗?留下我孤零零地活在世上。我以后要怎么活?”震天动地的哭声早已引来了大批观众,将他们两人围了个水泄不通。
锦衣侍卫怕再引动宫内,极力驱散起人群来,且早有人前去汇报给了曹吉祥。
曹吉祥却安之若素,并未让他们加以阻止,只吩咐道:“让他们闹去,再过一炷香功夫,把围观者轰散。”锦衣侍卫虽觉得奇怪,也只是听命行事。
过不多时,黄吉儿就“转醒”过来。围观人群里有人惊呼道:“呦,老婆婆醒了,她醒了。”黄吉儿看到卫琳,就朝他的脸上摸去,卖力地哭道:“我的乖孙啊,你受苦了,不如一起死了算了。”说着两人抱头痛哭在一处。
围观者里有妇孺见了此种场面,不觉流下泪来。还有人大着胆子上前询问道:“老婆婆,你家是出了什么事吗?”
黄吉儿听此一问,来得正好,他学着乡下老妇坐地撒泼,用袖子擦着眼泪,向围观人群哭诉起来,“唉,苦啊。我真是命苦啊。叫我白发人送黑发人啊。丧天良的狗官,活畜生,徐润礼,徐有贞,你们不得好死,还有你们徐家所有人都不得好死,祖坟上都在冒青烟呢。霸占我们穷人的田地,不给人留活路,还要来别人家里随便抢人,强奸良家妇女,把人逼得跳井。你们徐家迟早会遭报应的,人在做,天在看,老天爷迟早要打雷劈死你们的。徐润礼,徐有贞,以为靠你们两个人在京城做了大官,就可以叫你们的族人在乡下坏事做尽了吗?以为没人管得了了吗?我老太婆到京城来告御状,是铁了心了,一定要告倒你们,就是做了鬼,也要到阎罗王那里去告你们,让你们永生永世都翻不了身。”
一番声泪俱下的控诉下来,围观群众尽皆愤愤不平,但他们都知道这两位徐大人位高权重,不是普通小老百姓能得罪得起的,故而只能是敢怒不敢言。
黄吉儿一边努力地哭着,一边偷眼瞧众人的反应,只是在激动地窃窃私语、议论纷纷,并没有人拿出什么实际行动,于是又想出一个招儿来。他从地上爬了起来,怒气冲冲地向一旁的宫墙撞去,“你们不让我告御状,我就死给你们看。”
围观人群不由得发出惊呼,卫琳眼疾手快,忙上前拉住他,委屈地大哭道:“祖母,你不能死啊,你死了叫我怎么办?”
人群中终于有了一点动静,却是相劝的话语,“老婆婆,千万不要想不开呀,你还有个这么好的孙子呢。”
“是啊,是啊,人活着最要紧。”七嘴八舌的劝告开始从四面八方涌来,“你这样死了,反倒是便宜他们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