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我也不知道太子在哪……”
我一见他眼神飘忽就知道他在说谎,内心涌出一种酸涩的无力,夹杂着怒火:“他为什么要躲着我?因为那些传言吗?传言迩国有意求娶我,助我争夺皇位?”
令之的脸色一沉:“迩国那些蛮子,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是痴心妄想。”他的眼神又柔和下来:“公主不用想太多,太子没有要躲着你。只是端王最近蠢蠢欲动……罢了,这些事你都不用管,万事有我……们在。”
我到底还是没有见到金泽。他托令之告诉我,政务繁忙,生辰宴就不必准备了。我想着他到底还是觉得我要跟他争皇位,于是给他用鲛绡绣了个福字做了一个香囊,里面塞满了鱼腥草,送他当生辰贺礼。
令之捏着鼻子帮我把东西送过去,真心实意地赞叹:“唯女子与小人难……”然后被我打了出去。
彼时宫里气氛虽然已经剑拔弩张,我在慕华殿里竟还算过得安闲自在。我等着什么时候再见到金泽,一定先狠狠骂他个狗血淋头,让他为他对我的不信任付出代价。
这一等,就等来了逐我离京的圣旨。
这些年我时常会想,有生之年能再见到金泽,还是要先狠狠骂他一顿。可是当我真正见到他,听他叫我一声皇姐,到底只能拼命忍住眼泪,回他一句:皇上。
心疼啊……如何不心疼。后来我知道圣旨赐婚的时候父皇已经不在了,是金泽站在风口浪尖上封锁消息,立即拟旨让令之带我出了京城。牡州是江家的地界,精锐兵力也都在这里,无论端王和迩国多想拿我做文章好搅乱浑水,手也伸不过来。
回京之后我总是做噩梦,梦里金泽虚弱地看着我,对我微笑:“姐姐……我把皇位交给你……”然后闭上眼睛就没了声息,转瞬化为一具惨白的枯骨。锥心刺骨也不过如此……宫里向来是没有毫无缘由的灾病的……饮食查过没有问题,那是什么问题?
金泽站在那里定定地看着我,烛火映在他苍白的侧脸上,看不清神色。我叹了口气,把怀里的香囊掏出来:“喏,上次从你那摸来的。当初我往里面塞了那么多鱼腥草,就算你倒掉了换成香料,腥气还是去不掉,”我无奈地扯出一个笑,“天天带在身上,不嫌腥苦吗。”
“怎么会……”他低低地道:“再苦,怎么会有心里苦……”
我仰头看他,害怕一低头眼泪就会掉下去。多傻啊……死死抱着一个小香囊,有什么用呢?更何况,香囊里被人加了斛凝……
通过接触渗入骨髓,天长日久,药石无医。温寒的话在我耳旁回响。
桃喜引着柔妃过来,柔妃面色不变地扫过地上的明书,一一行礼,疑惑道:“公主深夜唤柔雨前来,不知……”
她看到我手中的香囊,神色一变,紧紧闭上了嘴。我冷声道:“看来不必本宫告诉你,柔妃已经知道为何了。不妨说来听听?”
她沉默良久,看着禁卫把自己和明书围了起来,突然笑了笑:“看来我与皇后都小看了公主啊。还有什么好说呢?公主不是应该最清楚我有多恨你和皇上吗?是我向皇上的香囊里加了斛凝。”她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我以为他会和你一起回来。”
“我本来可以嫁给他……是你们……是你们!”她终于露出了我熟悉的表情,抿紧唇恨声道:“我如何甘心!金千慕,我得不到我最想要的人,你也别想得到你最想要的!”
我最想要的……我刚想转头去看金泽,却听到重物轰然倒地的巨响。穷尽此生,我从未觉得回头如此艰难。血全都涌上头顶,我颤抖着扑向金泽,冰冷的指尖触碰到他同样冰冷的脸。我最想要的……一直不过是他的平安无恙。
“公主当真要如此?”
“唯有苇耳可解斛凝,这不是你说的吗?这会儿怎么开始不确定了。”我笑了笑,看着温寒的一大把胡子,“我知道苇耳极珍稀,不过正好上次你医我,不就给我吃了号称世上最后一株苇耳吗?”
桃喜疯狂地在殿外咆哮:“公主!你疯了!换血就是以命换命!你们放开我!”
我看向身边安静地闭着眼睛的金泽,拉起他冰凉的手,笑道:“她实在很吵,对不对?不过好在对令之忠心耿耿,我很放心。”
温寒看着我,不住地叹气。我看向他:“皇上的命,我交给你了。开始吧。”
似有所感,金泽的手指突然动了动。我转过去看他,他的眼睫浓黑如墨,一直是很漂亮的。生命一点点流逝,我眼前走马灯般闪过一幕幕。柔雨指使羌国进犯,意在挑拨,令之会把羌国收拾服帖的;端王只手遮天,有我带来的兵力在,拔除端王党羽也会容易很多。令之……桃喜会好好照顾他的……
桃喜悲恸的声音敲打在我心上:“公主!主子还在等你,你答应他会全身而退,你答应他会回去的!他……他还在等你带天颜醉回去啊……公主……”
已经连心痛都没有力气……我微微睁大眼睛,努力想把金泽印在脑海深处。眼前最后浮现的,是一个阳光明媚的春天。
竹林簌簌作响,令之在陪金泽练剑,看见我就咧出一个大大的微笑。金泽把我发上的竹叶摘下来,笑着唤我姐姐。春光落在我们身上,翠绿的竹叶悄然滚落一颗晶莹的露珠。
那当真是,很好很好的春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