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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04章 大漠孤烟

扬长的马队继续在沙漠中行进,前列分坐天道盟右使与华山派掌门,沈岸低声问道:“狄兄,我总觉得那丫头不对劲,她与钻天鼠所言相去甚大,你对自己的手腕信有几分?”

狄修扬道:“信与不信有何区别,纪先生三日前便把这女子落于我们手中的消息散了出去,并以君府的名义施压西域各国,无论苏焾二人逃到哪里都不得安生,等着瞧吧。”

……

林雨墨失去了自由,一路跟随马队席地幕天,风餐露宿,行了半个多月终于走出沙漠。

她本是极安静的一个人,身处众多江湖剑客的圈禁中整日不曾言语,人群行她跟着上马,人们停下狼吞虎咽地进食,她只随意饮几口清水,嚼两下干饼,有时甚至连饼也不吃。

行止千篇一律,她愈发像个没有情感的傀儡。越是这般越能激发他人的好奇心,起初尚有顽劣之徒轻言调戏,即便恶语相向愤慨咒骂,她始终没听见一般,久而久之,便不再有人自讨没趣。

浩荡的马队挺进绿洲,当空烈日炎炎,干燥的路面尘沙飞卷,闷热使每个人的衣襟被汗水浸透。

暖春时节,道路两旁粗壮的杨柳正在抽芽,街市上勾栏云集,酒旗招展,不时有高鼻深眼的异域商旅穿行其间,清脆的驼铃伴着马嘶响遍每个角落。

近千名中原侠士的涌进为这座荒凉的镇落增添了几许喧闹,人群也不招呼,各自轻车熟路寻找客栈酒楼歇脚,也有粗犷者沿街脱下汗渍渍臭烘烘的外衫,光着膀子钻进酒棚茶肆里胡饮海喝。

露天的马厩旁,一长一少两个女人躬在栅栏下,硕歆厌恶地避开马臀,黝黑莹亮的眼珠滴溜溜直转:“莫娘,现在怎么办?”

妇人聚目打量一阵,思忖说道:“他们的人马越来越散,兴许会在镇子上停留几日,栖霞派几个道姑寸步不离守着小姐,我们先静观其变,待有机会再行出手。”

女孩一张娇俏的小脸瞬间垮了下来,怏怏道:“啊,还要等?那几个贼婆娘心肠忒是歹毒,她们不会私下欺负小姐吧?要是趁着半夜没人给小姐灌毒、罚站,不让她睡觉该怎么办?”

莫娘不得不佩服她的想象力:“罚站只有主上才会做,这些人的目标是两位尊主,他们既然知道小姐不会武功,多半不会过分为难她。”

女孩感觉她说得有理,挠头思索一会儿,又苦着脸问:“莫娘,你说主上是不是不管小姐了?都这么久了还不来营救,中原人若等不来两位老爷子,会不会泄愤杀了小姐?”

“这个……我也不知道。”莫娘心头蓦地一跳,切齿道:“哼,他们若敢,我拼了这条命也会护下小姐,大不了鱼死网破,绝不让那帮畜生得逞!”

中原侠客三五成群住进了客栈,林雨墨则顺手被关进后院偏废的的柴房。

那是一间得天独厚的囚笼,陈旧的石屋以花岗砌成,墙体爬满绿萝,背靠粗老的榆树,屋内除了灰尘蛛网,便是满地干柴和废弃的铁具。

她被两个女弟子恶狠狠推进去,扶着竹杖勉强踉跄几步才没有摔倒,屋内有老鼠落荒而逃,身后传来嘲弄的冷笑:“好好呆着吧你,别以为什么都不招便拿你没法子,苦头还在后面呢。”

随着一声落锁,林雨墨彻底沦为阶下囚徒,十几日奔波劳碌尘埃落定,一切都安静下来。身陷方寸大小的空间里,她没有哀怨,没有愤怒,十年古墓生涯,清苦如影随形,她早已心如止水,再不会因外物生起涟漪。

这般险恶的处境下还能得一隅清静之地,林雨墨或该感到庆幸。

时至傍晚,两名身穿白袍的弟子轮换守夜,无精打采倚着门框,抱怨几句逐渐消停下来。

林雨墨立在窗前,隔着巴掌大的铁栏驻足倾听屋外风卷云涌、草长花开,垂眸静想一阵,思绪却越发涣散,始终无法凝成焦点,直到最后,脑中的一切都变为了旷远的空白。

一连三日,中原长老们每天都会提审她,虽没有为难,但少不得围观众人的奚落谩骂,林雨墨摒弃了情绪,终是再未发过一言。

是夜子时,新月如钩,院落里竹影摇曳,虫啾鸟啭,清凉的夜风吹过窗棂,天地间唯有一方静谧幽冶。低耸的墙垣响起一抹异动,两个卧在门侧昏昏大睡的崆峒弟子猛然惊醒,抓起剑柄尚未来得及反应便被人划破了喉咙。

对方出手极快,随后收剑入鞘,朝石屋躬身一揖:“我二人奉命来送姑娘一程,得罪之处望请海涵。”

来人嗓音晦涩黯哑,显然不是真声,他语态平淡而不骄纵,反透有十分的恭敬与诚恳。

银亮的冷月泻过午夜的薄雾,洒下一地莹润的光辉,视线透过窗子,依稀可见房中女子素发清颜,眉目如画,神情坦然自若,林雨墨道:“西夏御虎堂?”

蒙面黑衣人明显一愣,却不知她是如何知晓,与身侧同伴对视一眼:“是!”

屋内再不作声,二人快步上前,提剑便要劈开门锁。与此同时,一根黑亮的铁链自半空奇袭而来,携带森冷入骨的煞气直奔黑衣人手腕。

链锥来势汹汹,锐不可挡,黑衣二人悚然大骇,于惊险中不假思索地抽身飞退出去,待回头细看,周边已稳稳落了四道人影。

双方目光交错,一瞬缠斗起来,另外四人俱是灰衣斗袍,武器分别为碎魂镰,玄阴锁,哭丧棒和一根不知是何材质做成的招魂幡,其身法诡谲难以琢磨,比黑衣人还要神秘。

两厢碰撞,声色雷霆,生死杀伐之斗,毫无半分保留。

一声闷哼伴随泼天的血色溅出,夜空中飞起一条断裂的臂膀,黑衣人痛不欲生,眨眼被玄阴锁链勒住脖子,一颗头颅滚落下来。另外一人同样伤痕累叠,遭四人围攻半刻,神情遽然一紧,毫不迟疑将利剑插进了自己的胸膛。

一场血战于无声无息间归于沉寂,四人整肃仪容,跪地行礼道:“四鬼拜见小姐。”

屋内淡淡问:“来人用剑?”

“是。”杀天魅犹豫一下,接着添道:“若非用剑,以他们的武功,我兄弟四人不会如此轻易取胜。”

林雨墨轻轻一喟:“杀人诛心,他们不过是要栽赃嫁祸。”

诛天魑恳求道:“属下斗胆,请小姐随我等移驾,免受这无妄之罪。”

“我若离这儿,你们顷刻大祸临头。”

诛天魑大为不解,还待分辩,被身旁人瞪了一眼,随即纵身消失在茫茫黑夜里。

……

第二日注定平静不了,一道刺耳的尖叫划破拂晓,后院人流群涌如潮,一波又一波纷乱的脚步声填满了空旷的院落。

几大门派掌事人陆续来到,看到地上狰狞的残尸与血迹,震惊之余无不触目惊心,脸色相继变得极为难看。头一个便是崆峒乾化,见徒弟莫名其妙惨死,险些气炸了肺,冲着院落四下怒吼:“哪个天杀的敢戮我门下弟子!有胆的站出来,老夫要将你碎尸万段!”

沈岸上前查看两名崆峒弟子的状况,早已气绝身亡,又翻看另外两具尸身,掀开覆面的黑色裹布,见长相平庸,无任何出众之处,沉吟道:“一人被链状兵器绞下头颅,一人自尽,想必遇到了极难对付的高手。”

说完捡起地上的长剑,与崆峒弟子颈上的伤口比对:“两个小童是被这二人杀害,一剑毙命,还手的机会都没给,倒不知他们又着了谁的道。”

乾化连声出口三个“好”字,气极而笑:“我等自诩名门正朔,眼皮子底下发生这种荒唐事却一无所知,真是丢尽脸面!”

废院与厢房隔一条幽长的甬道,中间栽满郁郁葱葱的绿植,前院闻不到动静无可厚非。乾化无端损失两个门人,大家都能理解其心情,任他发泄抱怨,倒没人愿在此时触其霉头。

狄修扬瞧着尸体兜转两圈,问道:“可能摸出二人来历?“

沈岸摇头:“面相陌生,身上没有信物,不好查。他们直奔柴房,或许与这丫头脱不了干系,想来无外乎两种情况,一是要救她,二便是要杀她。”

“怎么说?”

人群竖直了耳朵,沈岸道:“很明显,他们杀害小童后,若要救她而被人阻止,则有人襄助我们。若是想杀她却没有得逞,只能说有高手暗中保护这丫头。”

围观众人听他分析得头头是道,无不跟着点头,狄修扬回首观摩他们:“我相信是后者。”

“我也这样认为,许是我们一路未曾防备,遭人跟踪了,想来他们武功不弱,为何没有将这女子救走?”

乾化早给激红了眼,捏剑愤恨道:“没救走最好,我早说这妖女是个祸根,当日你们百般阻挠,而今又搭上我两条徒弟的性命,无论如何留她不得!来人,把门锁打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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