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街如水,桥底下的碧波随着对岸乐声踢打节拍,星河映在水池之上,仿佛一汪泉眼。
司幽带着宋宋去茶馆歇脚,周涣终于遇到雨师妾,二人寻了个角落叙旧,再度重聚的开头是这样一句话:“这么久你去哪了?”
与惩处刘庭不同,她没有一丝表情,平静地盯着他,仿佛生来便是樽精致的木偶。周涣早料到她不会回答,并不强求答案,摇了摇头递去物什,道:“这是路上搜寻来的碎玉,你不在身边,我不知道怎么做,只有到处收集这些东西。”
她终于沉不住,抬头注视道:“事情败露,他们在谈论如何杀你。”
周涣停下动作,早想到她会去九重天。作为神族唯一净玉的神器,察觉自己的身份,神族上下定会兵荒马乱,他不是没想过神族的对策,但怎么也没想到商讨出来的结果是这个,放下手笑道:“你要遵循命令吗?”
雨师妾没有立刻回答,手里已经出现一把漆黑匕首,给了答案。周涣下意识后退半步,又立定在那,感慨地笑道:“我早该想到,是抗是逃我无权选择,在他们眼里我不过是个器皿,甚至比不上一只蜉蝣的生死能引发深思。”
他觉得自己可真矫情,被利用了还千里迢迢跑人家的地盘找她,而人家根本没旧情可念。
但并没有随之而来的痛楚,取而代之的是刀具掷地的脆响。雨师妾丢掉辟邪匕,并没有杀他,嘲道:“以前不知如何向你告知,所幸来不及做出抉择,上天让你率先知道真相。我不忍心杀你,可作为神官又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不如就此分道扬镳,于你于我都最好不过。”
“雨师妾,为什么这次你又要自作主张?”雨师妾转身离开,周涣在身后喊住她。
“若我得知自己生来注定死亡,注定为部分人的阴谋牺牲自己,我会怨恨那些人,这是人之常情。”雨师妾道。
“可若我不那样想呢?”
“大部分人都是那样想。”
还有那么多话没说清,哪容她三言两语斩断关系,周涣皱了皱眉追上:“站住!”
二人说话的地方是处荒废的断桥,胜在僻静无人打扰,天大的喧闹也听不到,但刚转出巷子便撞上湍急的人潮,每个人都在尖叫逃散。雨师妾抓了个人询问,一问得知前方突然出现巨大妖鸟,正四处发疯袭人,已吃了好几个人鬼。
雨师妾眉头一皱,松开手指,那人一时腿软却跌入周涣怀里,周涣一边扶着他一边看着她逆流而去的身影,那人抓住他道:“小哥你走啥啊,去了就是送死,快逃吧!”
“还是你先逃吧。”周涣送了他两张护身灵符,紧接着追上雨师妾。
出事的是司幽和宋宋待着的茶馆,现在已经塌了,人基本都逃出来,正聚在空地上由方才的绿衣女子护着。女子双手间悬浮着桃花木发簪,用灵光支起一个坚固的灵屏。灵屏里八宝看到久违的主人,就要扑过来,绿衣女子连忙拉住他,温婉笑道:“小家伙,先让你家君王斩杀罗刹鸟再叙旧也不迟。”
雨师妾一跃而起,停在树间。一道尖啼撕裂夜空,妖鸟落树,双翅生风,一双血红的眼闪烁不堪,嘴里叼着一对人与鬼,这样还不够,还在四处打量逃跑的人群,那些奔跑的生命无异于一件讨他欢心的玩具,而那对惨遭捉去的人鬼发出震天的哭喊。
长剑似明霞照霜,刺穿罗刹鸟的咽喉,一人一鬼掉下来。罗刹鸟极不甘心要追回,白绫立马卷住下坠的他们,与此同时雨女伞飞旋而出,罗刹鸟避之不及,眼角被伞沿割伤,腥血阵阵。周涣立马祭出灵符,再巨大的妖鸟在伏妖符箓压制下都动弹不得,不过弹指间妖鸟便被制服,在地上痛苦地呻/吟。
惊魂未定,雨师妾放下人鬼,加强术法,确定妖鸟不会趁机逃走,才走向绿衣女子,道:“怎么会有罗刹鸟乱入,姨姨,司幽呢,怎么会留你独自面对妖鸟?”
被唤作姨姨的正是神族帝姬闺臣。闺臣放开八宝的领子,道:“他去追鸟的主人。”
“不止这只妖鸟?”周涣问。
闺臣摇头:“还有罗刹女。”
冥河从幽冥深处涌淌而来,一路奔腾,最终注入东海归墟。此刻,众生记忆在莹蓝的河水里沉浮,芦荻瑟瑟,司幽手持怀沙立于荻花之间,周遭围着一层青光,光矢不断从怀沙体中飞射而出,穿过罗刹女的躯体。
令人惊奇的是罗刹女并未出现半分痛苦或不适,反而挑衅道:“司幽,你是不是退位太久连对付我这种妖的功夫都忘得一干二净,还是说怀沙坏了,只知道保护主人,连进攻都是有气无力,偌大的鬼族便这么孱弱不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