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疑不置一词,为自己沏一盏清茶,窗外鸿雁南去,建木花大批大批地凋落,姜苏缇道:“近日祖父醒了,你刚从肩髀冢出来,可有什么进展?”
“跟我一去便知。”
雨声渐响,透过石砖缝隙渗入地底,花瓣停在地面。藏在深处的暗室巨大而空旷,壁上羽毫石吐露光华,假如不说这是魔域,或许会以为这是幽冥的幽境。
率先引人注目的是一面巨大血池,巨大的九曲石棺被停在血池之央,里头沉睡着一个灵魂。石棺后是一面巨大的玉壁,几十丈的尺围,仿佛盘桓着一头巨龙,隐隐有光芒在玉壁后随着呼吸闪烁,正是蚩尤。
碧光映在姜苏缇的脸上,玉壁上的光芒动了动,蚩尤发出极为深沉古老的声音:“苏缇,你把你哥哥的手下杀了?”
姜疑摇着扇子,分明早已知晓泊羽的噩耗。姜苏缇见他不怪,胆子也就大起来:“羽衣人本是妖族一员,却倒戈归顺我们魔族,这样的人没心肝没骨子,留着也是祸患,我又何必留他。祖父您难道不记得雨师屏翳的事迹了?当年您战败后那么多部下愿意自戕跟随您,雨师屏翳却又投靠轩辕,两相对比,高下立见,魔族最憎恶的不正是这种……”
四周落下一道巨响,血池依旧咕噜冒着泡,因为长年累月的侵蚀,石棺边沿已镀上一层深褐色的血迹。姜苏缇不敢多言。
良久的沉默后,蚩尤道:“苏缇,过来。”
姜苏缇看了眼姜疑,姜疑示意没事,这才走过去,靠近玉壁,将夺来的崇明玉奉上。蚩尤久久沉默,她似乎听到祖父的叹息,可他却没有责骂自己,一道赤光裹住外人造成的伤口。紧接着蚩尤喊来守卫,示意把帝姬带下去,把那些帝流浆都洗了,他厌恶九重天的气息。
不止他,姜疑也厌恶。
当年,涿鹿之战九黎败北,蚩尤被俘,轩辕忌惮魔族死灰复燃,就地行刑。蚩尤的头颅被斩下赐给士兵泄愤,四肢剁下分别丢在四方极点,木枷被丢在蛮荒某地,长成十里血枫,有了后来的婆桫。
彼时姜疑还小,被部下藏在地底躲了九天九夜,九天之后爬出来,入目尽是疮痍,他在角落捡到蚩尤的头颅,部下劝他节哀,他抱紧头颅,知道魔族败了。
他随部下来到幸存者建立的根据地。荒原高风,几个人围着一簇篝火取暖,因为没有食物来源,昔日骁勇善战的种族不得不杀战马与食铁兽充饥。
长达五十年的涿鹿之战怎么会戛然而止?他命令部下查出原因,原来是一个阵中地位颇高的魔倒戈告密,战事才摧枯拉朽般地结束。
他带人捉住正要逃跑的叛徒,横刀立马,漠然地看着跪地求饶的一大群人。叛徒已经升天封神,身后还有一起受封神籍的手下。
部下恨他们的背叛,要不是还有人拦着,怕是当场抽筋扒皮,当初掩护姜疑离开的部下咬牙切齿地瞪了叛徒一眼,抱拳问他如何处置。
姜疑看着他们身上的衣服,见已经是九重天的形制,冷笑着问道:“魔神?”
他再反问了一遍,叛徒正要回答,刚抬起头,剑刺穿他的心脏,割裂所有背叛了他们的魔的喉咙,血雾四溅。
魔就是魔,哪怕披上神族的皮子,依旧是魔;叛徒就是叛徒,哪怕为他族立再大的功劳,依旧是叛徒。
魔族的叛徒横尸大野,神族从来都没想过会豢养这群卖辱求荣的叛徒,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有立神官查案。部下将叛徒的尸体剁碎了喂狗,随后姜疑率他们回到九黎韬光养晦,领余臣皈依神族,甚至自己前往昆仑虚求学,私下建立肩髀冢与血池。
现在,蚩尤的头颅存放于血池之中,魂魄滋养于玉壁后。几千年韬光养晦过去,在崇明玉帮助下他的魂魄愈发强大,还差一步,就可以复活了。
这些年,他也一直按照命令搜寻各大宝物,从崇明玉到猗兰花,从香枫木到雪女肠,以及婆桫中雨师屏翳的遗体,无一例外都在魔族为蚩尤复活事业发光发热,只等着将神族推翻的那一天,血洗千年耻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