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通电话打了很久。
我和王记者用各种新闻伦理和实际案例驳斥对方,隔空辩论。
我:你们这是拿舆论裹挟人家(就是老子我)。
他:她可以选择不出现,又不是一定要找到。
我:你们也没有委托人(我不信小缪知道这件事)。
他:给我们打电话的每个热心观众都是委托人。
我:观众又不是当事人,算哪门子委托。当事人没授权,寻人就没依据。
他:你这还是做传统媒体的思路。实际上网上已经在自发寻人了,等热度上去了,还能质问网友当初没有征得当事人授权吗?
...
类似论调不一而足,1个小时过去了,谁也没被谁说服。
不过话说回来,这个寻人活动,我不同意有毛线用?这是人家都市报的事情。
所以后来我也改变了策略,希望他能转达我的顾虑:当事人跟我重名,也可能对我生活产生影响。
当然没跟他说自己就是那个陈燃。
王记者讲得口干舌燥。他可能在单位,中间喝了好几次水,最后在电话里总结发言:“陈燃啊,我也不跟你辩了。你是没看到那个现场视频,要是看到了,你就不会这么说了。”
然后一个将近40岁的油腻大哥,不无动情地说,“很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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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在绞尽脑汁辩驳他的每句话,直到最后这句...
我失语了,说不出话来。
当时在出租车上,已经快到采访地点。挂了电话,我刻意拿出采访提纲开始熟悉问题,嘴里反复念念有词,心里却一直在骂自己。
我也不知道事情是哪里出错了,但就觉得自己很混蛋。
无关的人在受感动,有关的人没心没肺。
所谓的告白我压根不知道。
他让我“听着”,我没听;他以为我在场下,我走了。
哪怕今天,我的第一反应都不是小缪说了什么,而是怕自己卷入一场八卦。
太过分了是不是?情绪开始控制不住地低落。
采访也不知道是怎么结束的。录音笔忘了开,记录乱七八糟,对面的校长畅谈教改经验,只过了耳,顺风就飘走了。
我都不知道他说了什么,也不知道回头这报道怎么写。
从学校出来,沿着人行道走,犹豫再三还是打开了王记者发来的现场视频。
是那个热闹的晚上,拍摄人位置靠前,让画面很清晰——
舞台上,小缪刚结束演唱,喘着粗气。但没有过多犹豫,好像要一鼓作气似的,他呼吸还没平缓,就喊了一声“陈燃——”
人群开始骚动,我很清楚听到拍摄视频的妹子跟旁边的人说了一句,“什么情况?”
他目光搜索场下,徒劳看了好几圈,才声音低低说,“听着,给你唱首歌。”
视频里甚至能分辨他的表情,唱得很认真,目光始终在搜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