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地人的主食是玉米做的酸汤子、玉米面饼子,其次是高粱米粥或高粱米饭。副食以自家酿做的大酱为最常见的调味而主角:春天野菜蘸酱,夏秋季自家园子的蔬菜蘸酱,冬天萝卜、土豆、白菜蒸熟了也要就着大葱蘸酱。大酱是秋天用自产的大豆煮熟、捣碎、晾半干,制成酱块,再风干后,放到房梁上发酵,春天加盐水放到酱缸中继续发酵,还要用酱杠子隔三差五地上下彻底搅拌一次。酱杠子是用一根圆木棒,前面镶着一块方的木块。每隔一段时间,还要把缸里渗出的酱汁儿舀到一个坛子里,当酱油使用,叫做“清酱”。这一缸的大酱,就是一年的食物调料。酱缸夏天在院子里露天摆放,只盖一个像大草帽样子的酱帽子。到吃饭时,打开酱帽子,盛上一碗大酱,把里面的蛆挑一挑,就摆到炕桌上,到院子里摘点青菜,用井水洗一洗,一家人蘸着吃。秋天,把缸里剩下的酱用坛子盛出来,加一些秋天自家地里落秧的茄子、黄瓜、辣椒,以及萝卜晒的干,就成了冬天的酱菜。当地人认为“井里的□□酱缸里的蛆”,都是干净的。汤潮的父母,作为医生,是绝对禁止汤潮直接吃这种酱的,可不知为什么在几年后才告诉他原因:蛆是由苍蝇卵发育而来的幼虫。弄得汤潮在之后好几年里一闻到大酱味儿就反胃。
乡下生活是很艰苦,当然也有好的一面,在这里没有城里政治气氛那么紧张。医院里没有政治漫画和大字报,只在外墙上刷着些长期不更换过的政治标语。没有晚上的政治集会和学习班,没有□□会,也没有□□,更没有武斗和打人的场景。医疗队里许多像汤潮父母这样在原来单位挨批挨整人员,下乡后,身体上受了苦,却在□□的高峰时段,得以基本结束了政治上和精神上的被迫害,有的人甚至可以说是躲过了那场浩劫。像在原单位已经无法正常工作的汤潮的父母,在这里就可以不受干扰地当他们的医生。
医院还是当地相对人气比较旺的地方,方圆百十里地,很难得有这样一家人员设施相对齐全的医院,别说是一般公社,就是区里也没有。来看病的人还真不少,远道而来或是重的病人一般都会坐马车来。在下乡之前,由于结核病是传染性很强的疾病,父母是不允许接近医院的医疗区的。下乡之后,汤潮才有了近距离接触父母的工作地方。白天汤潮和几个学龄前的孩子在医院并不是封闭的院子里的空地上跑来跑去,自找乐趣地嬉闹着。孩子们每天会看到许多的病人,有的很特殊:有喝农药自杀的,有为了盖房子上山打石头被砸伤内脏而大口吐血的,(夏天之后还有下田被蛇咬伤的。)……有时孩子们还会跟着大人们去周边各生产大队去巡回医疗。转过年,天气转暖以后,尤其快到夏天了,对周围环境也熟了,孩子们就不满足于在院子内嬉闹,常常三五成群跑到医院后面的山岗上的树林里玩儿。一离开院子,很快孩子们就有了新发现。
一天下午,汤潮他们在满是石子的山道上看到了一条死蛇!这几个从小生长在城市里的孩子大感新奇。没敢用手去直接抓,一个胆子稍大、好胜的男孩儿,从山道边找来树枝,挑着他们的新奇发现,带去给妈妈们看。当天正好是星期三,女性休息的房间里,女医生、女护士们正在学习报纸上的社论,几个人在外屋炕沿儿上坐着轮流读着报纸,其他人坐在里、外屋的炕上无精打采地听着。下乡半年多了,大人们在没有工作的时候依然是愁眉苦脸的,即使是聚在一起。正在大家听得昏昏沉沉的时候,几个孩子兴奋地从外面跑了进来,前边挑着蛇的小伙伴儿,一眼就看到自己的妈妈了,兴奋地喊到:“妈妈你看,长虫。”
话音未落,只听轰的一声,除了在炕上靠墙角的几个吓得腿发软已经动弹不了的人之外,外间屋瞬间就空了。外屋的人一涌进里间屋,里屋坐在炕上的人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就已经从窗户光脚跳出去□□个。等到男休息室里学习的人们听到瘆人的惊叫声跑过来,把蛇挑走后,包括光脚站屋外的,还有骑在窗台上没来得及跳出去的,大人们回想着刚才的一场虚惊,看着许多人狼狈不堪的样子,不禁一起哄堂大笑,许多人都把眼泪笑出来了,把几个惹祸的孩子弄得目瞪口呆。这是医疗队成立以来,汤潮他们这几个小孩子看到大人们第一次笑得这么开心。
秋天,汤潮上学了。用石头和黄泥砌的教室,就连讲台都是用土和石头堆砌的,当地的木匠就不知道木头是可以做讲台的?窗户上的玻璃几乎没有一块是完整的,横七竖八钉着一些木板,使得原本就不明亮的教室内,光线更昏暗。黑板是用水泥抹的,教室里也没有电灯,阴天时老师就不能在黑板上写字,同学们看不清。室内坑洼不平的泥土地上,排着简陋的不平稳的书桌和长凳。这里不光有同桌的你,还有同一条板凳的你。
操场旁一口中间竖着辘轳的很大的水井,辘轳缠着长长的麻绳,绳子拴着水桶。井口上面搪着五六根碗口粗的木头梁子,摇辘轳打水要站在木头梁子上,看着有些危险。不用辘轳,也可以站在井边打水。设计的如此不合理,其原因是汤潮直到多年后回想起来依然想不通的。下课时,年纪稍大的同学自己站在井边用拴着绳子的小水桶从井里打水喝,而年龄小的同学,一般是由一名老师亲自操作大水桶打水,也基本不用辘轳,每打上一桶水,就围上好几个小学生抢着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