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当地人一样,医疗队的每家还分到了一小块自留地,各自种了一些蔬菜和玉米。而且几乎家家都在自家院子里也种上了蔬菜,养了鸡,很多家甚至还养了猪。夏天邻居之间饭后还会在自家院子里一边摆弄着菜地,一边隔着栅栏聊天,交流着一些社会上新闻和生活中的经验和心得。这些来自城市的人们已经开始逐渐适应了乡村的生活。医院成立了自己经营的小卖部,会定期去城里进一些当地不太常见的货物。大家自己动手,想办法,生活条件逐步有所改善。
聚在一起的孩子们更是欢天喜地的。能一下子聚集这么多的孩子在一起,除了学校,在当地是不容易的。
梨树沟,春天里是漫山遍野的白雪般的梨花,夏末、秋天则是枝头上挂满各种的野梨,有花盖、白雀儿、木梨、秋子,还有些叫不上名字。到农村两年来,汤潮他们这些孩子已经对山区农村的生活熟悉了,春天他们跟着大人们挖野菜,刨榨子,翻地,打垄,播种……;夏天锄草,浇水施肥,打草……;秋天收割,捡谷穗,掰苞米,打场……;冬天上学时还要在路上为学校捡粪……。这回孩子们凑到一起,上学的路上有了热闹的一大群的伴儿,放学之后,更是孩子们欢乐的时光。蓝天白云下,满山野跑,采野菜、欧李等野浆果、蘑菇,秋天上山采榛子。在山脚下的小溪里冬天滑冰车,夏天野浴。还会抽时间帮家里打柴、打猪草。在山上,汤潮和伙伴们还时常会和狐狸、獾子、黄鼠狼、蛇、马蛇子之类的小型动物不期而遇,被吓得屁滚尿流,四散奔逃。到了吃晚饭的时间,不管谁家大人先冲着山坡喊一句“吃饭了”,都会喊回来一群大大小小的孩子。孩子也会自己动手,很多东西都可以用来做玩具,大家一起作一些自己发明的游戏。打石垛,打铁盒,扔瓦片,摔泥娃,弹泥球,滚铁环……少年的玩具从来就不嫌简陋,因为他们的幸福感也是简陋的,很容易满足。他们寻找着他们自己的快乐,并不理会大人们对他们前途深深担忧的眼神。在和小伙伴的游戏中,汤潮早已开始适应乡村的生活,当然也开始有了少年对异性朦胧的、羞涩的暗恋。他在心里开始暗暗地喜欢着班级里“好看”的女生,而最喜欢的是那个在老师和异性面前不敢说话,但学习成绩却很好,叫“文静”的小姑娘。
“文静”姓孙,是学校所在地的大姓。大到什么程度?汤潮同班同学中就有“文静”同族的两个哥哥和一个弟弟。而且还和学校里好几位老师“沾亲带故”。同样作为老师眼里的好学生,小姑娘曾长时间和汤潮做为同桌。
当地的孩子上学早晚参差不齐,同班的同学年龄不同,学习的劲头也不同。汤潮的班主任老师分配座位,是把班级里最淘气、最坐不住的学生放在第一排,放在自己教鞭的控制范围内。第二排次之。而第三排是班上的好学生,第四排次之,方便课堂上师生之间的交流。之后是好学,但总是学不好的学生,最后一排是不好学,也不淘气,年龄偏大的学生。教鞭,都是老师自己精心准备的,由实木精制而成,是汤潮能看见的最精致的教具,似乎是老师权利和威严的象征。而那时,城里的“师道尊严”正在被批判。
“好看”的“文静”脸上经常挂着甜甜的微笑,有着一双长着长长睫毛的大眼睛,却不敢和老师及异性同学对视。回答问题时,总是爱低着头,满脸绯红。浑身上下有着一种羞涩而又不做作、异常朴实的美。单薄却又笔直的身材,说话小声小气的,声音总是含在嗓子眼里,可干起活来异常麻利能干,是参加学校值日、劳动和大扫除时,汤潮最愿意搭伴的女生。书桌放书包的桌洞是相通的,只有一个立撑分割的两个口。
在当时喜欢异性是件很丢人的事,班级里大多数的异性同桌之间,经常会在书桌的桌面上划分明确的界限,表明“老死不相往来”的坚决立场,而汤潮和文静却不同。只要是和小姑娘同桌,汤潮每天上学后,胡乱堆放书桌里的书和本就会悄悄地被整理得整整齐齐,被汤潮弄卷的书和本的边角也会被仔细地压平整。放学时,汤潮装书包时就会变得容易。作为回报,汤潮会常给小姑娘带当地孩子眼里很“精贵”的“小人书”,不是直接给,而是偷偷地放在书桌里小姑娘一侧的书本中。小姑娘看到后,眼睛就会异常发亮。第二天早上,小姑娘就会再把“小人书”放回汤潮的书本中。这是两个人的小秘密,整个过程不用说一句话,配合很默契。而且,同学几年,两个人也没说过几句整话。很多的事情,只一个眼神,一个小动作,对方就知道要干什么。小姑娘遇到没听懂的地方,疑惑的目光稍一偏向汤潮,汤潮就会在自己的本子上写上几个字,小姑娘眼角余光扫一眼,一般就会眼睛一亮,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看书或做练习时也是一样,遇到问题,只要在书上不明白的地方使劲儿点一下就行了。课堂上别人看不出两个人之间有任何交流。课余,男生女生是不在一起玩的,也就不可能有交往。两个人遇到实在需要说的事情,往往紧张地蹦出几个字,甚至单个字词,对方就心领神会。两个“地下工作者”就这样瞒着所有人悄悄地交流着,集聚着情谊。如果汤潮再在乡下多待几年,说不定“文静”就会成了他的“小芳”(注:见李春波的歌曲《小芳》)。这时的汤潮已经逐渐淡化了下乡前后巨大反差所带来的心灵上的刺激,度过了一段相对快乐的少年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