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被街角卖布老虎的摊子吸引住了,不由自主奔过去把玩,有单头虎、双头虎、直卧虎、玩具虎、枕头虎,形态各异,大小不一,个个憨态可掬。他拿着这个瞧瞧,抓起那个看看,哪一个都做得活灵活现。
“孩儿,相中哪个了?白动,俺给你挑一个。”义方抬头看是卖货的婶婶,看她三十岁出头,一身兰色紧衣,纶巾拢发,两鬓飘云,飒爽英姿,不落俗媚。如果不是站在货摊前,一定会以为是“万里赴戎机,关山度若飞”的巾帼豪侠。
义方接过递来的笑面虎,左看右看甚是喜欢,忽然发现了蹊跷惊奇地问:“婶婶,这老虎怎么穿着鞋子呢?”
这婶婶摸了摸他的头顶,“怕它张牙舞爪地吓唬人,我老家都唱,孩儿,孩儿,你白哭,给你买个布老虎,白天拿着玩,黑夜吓麻胡。”她又连唱了两遍,好像思念起故乡来,情不自禁眼中噙着泪。
回到旅馆的院子里,王金正和励儿坐在石桌旁拿着木棍讲着经络,看见秦靖他们回来了,便站起来招呼着。
小义方举着他的布老虎给老乞丐看,王金接过来连说好看,反复端详后赞道:“这玩意做得很用心啊,不逊于我师娘的手艺,尤其是这鞋子的样式,更有我们许州的风格。”
逍遥看了看布老虎,又看了看王金,调皮地说:“我们江南的手艺也不输给你们北方的吧?还有儿歌更好听呢,孩儿,孩儿,你别哭,给你买个布老虎,白天拿着玩,黑夜吓麻胡。”
老乞丐咯咯笑着说:“这歌谣和我们舞阳乡下的一样啊,我经常唱它哄我的小师妹呢。”
义方在旁边和励儿正摆弄着木棍,听到逍遥的歌声忙更正道:“不对,不对,是小云,小云,你白哭,给你买个布老虎,白天拿着玩,黑夜吓麻胡。”
“不对,那是最后一遍唱的。”逍遥争辩着。
“啊!小云,小云啊。”王金一把抓住逍遥的胳膊大呼小叫地喊着,“那卖布老虎的在哪儿?她在哪儿?”不听她细说,拉着她和德儿往外就走。
秦靖闻声从房里赶出来,问石桌旁的两个孩子出了什么事?义方指着院门慌张地说:“王伯伯,他疯了!”
两个时辰过后,王金垂头丧气地出现在院门口,唉声叹气地摇着头,一屁股坐在石凳上。
德儿和逍遥不住地安慰着,秦靖和两个孩子走出来探寻究竟。“小云是来找我的,这么远的路一个人来,又无依无靠的,她到底去哪儿啦?”王金哑着嗓子茫然地和大家说。
秦爷关切地问:“市集上没找到?她到底是谁呀?”
老乞丐失望地摇着头,情绪低落地接着说:“小云是我师妹,也算是我屋里人。我五岁的时候父母双亡,靠给大户放羊讨口饭吃。是师父看我可怜收留了我,我才没有冻饿而死。我和师妹可以说是青梅竹马,师父不但把武艺传授给我,还把师妹许配我为妻,这再造之恩我王金铭记在心,无以为报。可是,后来,嗨!”看他有难言之隐,谁也没有忍心再问下去。
接下来的几天,天一放亮王金就上街了,月亮高挂星河时才回来,嘴上鼓起了一串的水泡,眉头锁成个解不开的大疙瘩。秦靖和德儿、逍遥也帮着挨街逐巷地找人,留下励儿和义方呆在店里。
这天中午,两个孩子在院子里踢着蹴鞠,你踢给我,我颠给你,一失脚飞过了墙头。
义方身子一纵,在空中翻了个把式,稳稳地站在了墙外,他低头寻到了皮球刚要去拾,就听得巷口处传来熟悉的叫卖声,“布老虎!布老虎,谁买俺的布老虎。孩儿,白动,相中哪个了告诉俺。”
这义方顾不上捡球了,小老虎似得跑上去一把抱住了卖布老虎的婶婶,兴高采烈地叫着,“小云!我们可找到你了。”
当店主早已点上廊檐下的油灯时,那坐在院中的婶婶还在埋怨义方的冒失。
就在秦靖和王金出现在大门口的一倏间,这院子里的时间像是凝固住了,四周的声响全都被两人那扑簌簌的落泪声压盖了。
四目相对是千般的情感,这王金本意是上前两步,却又斜下里猛得钻进屋去。那女人拔脚尾随着追上去,拍打着紧闭的屋门,边流着泪边喊着,“信球,你的心眼还没有针鼻大呢,不查清楚就往人家身上泼赃水。寇子已经全跟俺说了,是二叔指使人做的假脚印,为的是设计霸占俺爹的家产。”
她说得悲伤哽咽住了,一抽一抽地责怪着,“你可好,说那脚印是真的,就说俺招野汉子了,一封休书扭头就走。俺爹都快不行了,俺哪有心思去找汉子呀?刚给爹料理完后事,你就滚得无影无踪,音信皆无。你知道吗?你没走多久,俺娘就一病不起,没几天也没了。俺叔就逼着俺改嫁,由寇子继承家业。寇子偷着跟俺说,姐,都是俺爹使的坏,把俺姐夫激走的,你赶快去找他回来吧。这么着俺一路寻来,吃了多少苦,经了多少难,你都知道吗?……”
实在是太伤心欲绝了,呜呜几声仰身背过气去。房门大开,王金一把抱住了女人,追悔莫及地呼唤着:“小云,我错怪你了,小云,我错了!”
在场的人们无不被此情此景所感动,尤其是小义方跳着脚喊道:“王伯伯,你没良心,你对不起婶婶。”
王金也顿足捶胸地承认着不是。待大家把王婶抬进屋里,王金施针解救,再喂进些清水,小云这才慢慢缓了过来。女人起身要走,要跳赣江洗净不白之冤,王金死活不松手,百般悔过后她才渐渐消了气,两人又以泪洗面地细说着离别之苦,在众人的劝慰下终于冰释前嫌了。
秦靖用眼光示意人们躲出了屋子,留他们两口子尽情倾诉。大家站在院子里,为几天来的辛劳都感到太值得了,如释重负般地彼此庆幸着,小义方骄傲地问:“找到王婶我是头功一件吧?”大家齐刷刷地立起了大拇指。
突然义方哎呀地叫了一声,转身跑出了院子,边跑边喊,“我的皮球!”
晚饭上大家连番敬酒,恭喜王金夫妻破镜重圆。王金提出来要回许州,把家里的事情料理好了再来江南,为此明日就此辞行。并郑重肯求要收励儿为义子,待恰当的时机接他去舞阳住些日子,秦爷是满口答应,让励儿磕头认亲。
酒足饭饱后大家在院里聊了会儿子话,就各自回屋休息去啦。小义方和逍遥姐姐见今晚的月光特别得皎洁,就在石桌边想多坐一会儿,忽然发现王金捧着盆热水从廊下匆匆走过,鬼鬼祟祟地像是怕被别人看见。
义方高声问道:“王伯伯,接热水干吗?”
王金低着头含糊地回答:“洗脚。”就急急忙忙地溜进屋子里。
义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地问逍遥:“从没看到过王伯伯洗过脚啊。”
逍遥只是捂着嘴乐,拉着他猫腰来到王金的窗根下,正听到王金殷勤地说:“水热乎不?把脚烫烫解乏,我给你按一按,舒服不?”
随后是王婶嗔怪道:“吝蛋。”
然后传出悉悉索索的响动,再后来是断断续续的“灯”、“噗”、“嗯”、“啊”、“掏劲”,还有床板的吱吱嘎嘎地响个不停。
逍遥拽着义方快步离开,羞得是满脸通红。义方跟在后面不情愿地嘀咕着,“他们在屋里干什么呢?淘劲是什么意思?再听一会儿呗。”
逍遥回身在他的头上打了一下,“掏劲是喜欢你的意思,再听你就学坏了。”
当义方进到自己的房间时,二师兄正躺在他的铺位上,冲着他一挤眼笑着说:“小三,我那床让给王婶了,今晚我搂你睡,你喜欢不?”
义方无奈地撇给他一句,“掏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