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思蘅骑着马随太子和吴家公子吴鹤起在密林里转悠。
这吴家大公子吴鹤起同许家三公子许知卿一样,自幼便是太子的两位伴读。
姜思蘅暗想着他与太子哥哥许是一起读书长大的缘故,交情深厚一些,顾而才在太子带自己撇开众人进林子时,涎皮赖脸地跟了上来。
“诶,殿下!殿下!等等我喂!”他一打马追了上来,经过她身边时嬉皮笑脸地向姜思蘅拱了拱手,故意拖长了语调道:“殿下金安!”
姜思蘅只是微一颔首。平常与吴家公子小姐也都只是点头之交,这位吴家大公子第一句问安的话,便说的油腔滑调,加上这人此时看她的表情怪异促狭,一直都没有好感,并未多言。
外间的稀疏的矮树林一看便不是有什么珍奇兽物,姜桓舟也就撇下了那些闲谈玩乐的公子哥儿们,进了密林身处。
此地离京不远,乃是前朝熙国末帝顾思慈的私人花园。这熙国君主顾思慈虽在父兄死后承了袭兄长的君位,在其病榻之前立誓向灵洲国报其兄一箭身死之仇,同时也许下了肃清超纲的宏图大愿。
但是,他本人偏偏是个耽于享乐的花花公子性格。
夙兴夜寐以求得展宏图大志之心抵不过王都的花柳繁华富贵锦绣的诱惑。与新派臣子数月商讨,字字斟酌的新制在旧的国度里屡屡碰壁,难以继续之时,顾思慈顺其自然地选择了及时行乐。
天子态度的悄然转变,无声无息地使这个积弊日深的王朝,永远失去了换血的机会。
后来熙国自然在灵洲的攻伐之下王朝倾覆,山河换主,这片花园自然归于荒芜。
而后灵洲第二代国主姜敛衣将它重新整饬。他也原是个放荡不羁的名士脾气,直接不避讳地设其为青关围场。纵使朝野哗然,反对的奏折像雪片一样砸向姜敛衣,为的是此地乃前朝末帝顾思慈的享乐耽溺之处,而那位末帝本人也投水自尽在此处的哭悼河,实在太不吉利。
谁知那位年轻的灵洲国主仍旧淡然处之,在满朝文武面前公然反驳称顾思慈昏庸无德,沉迷享乐,而他则是新辉日月,中兴之主,正好可以一肃天下气象,此地有何用不得?于是力排众议,将青关围场交由离它最近的属国东炩管辖,世代只作国主狩猎使用。
姜思蘅记得,在姜桓舟给她讲《国史》的时候,对那位二世先祖姜敛衣是称赞不绝,他为人身在明堂之上俯瞰众生,却难得一潇洒恣意,行止仿佛山野异士,而诗词歌赋,琴棋书画,金石鉴赏这些闲情之事又样样精通……
虽说宫里女学的先生常常教导帝姬温柔和顺,但这样潇洒任性的故事还是有摄人心魄的魅力。
姜思蘅慢慢收回神思。
身边的姜桓舟已经收获颇丰。他自八岁时被封为太子,作为东宫教养,自然弓马娴熟,箭术又精,只一会儿就猎到了不少兽物。
喜得随从的骑奴们连连下马在树林中翻找,末了又跪在马下双手捧了给姜桓舟看,皆大赞太子殿下英明神武,如此不费吹灰便射中猎物,此次必然名列头名。
姜桓舟目光含着喜色,道:“回去有赏。”
旁边的吴鹤起却气定神闲地摇着扇子,神色悠游地看他拔箭拉弓,自己的箭筒里还是满满当当,就是一张讨厌地嘴说个不停。
“唰——”一支羽箭突然破空而来。
姜思蘅在姜桓舟惊愕的眼神中竟猛地策马冲到了姜桓舟身前,以身去挡!
那尖锐的箭头眼看要扎进脊背!
旁边的吴鹤起扭了扭脖子,已经腾身而起,脚下黑色皂靴一脚蹬在马背上,飞身而起,以手中玉竹扇骨劲力十足地打下了那支飞来的箭矢!
姜桓舟看着护在自己身前的姜思蘅,心中又怜又惊又痛又怒,一时脸色苍白,哽咽着半句话也说不出来。
“蘅儿……你怎可这样!”他瞬间冷了脸色,但一双手还是紧紧把她禁锢在胸前,“你有没有事?”
姜思蘅抬起头微笑着,摇了摇头道:“没事。”
“你…你……!”
“哥哥,我没关系的。”姜思蘅把头埋在他胸口前蹭了蹭,柔声道,“我只是怕,那一支箭会扎在你身上。那样的话,我的心里会更痛,我受的伤,会远远比一支箭插在我背后要重的多。”
姜桓舟心中一跳,惊诧和怒气渐渐平息,生发出一种无言的感动。搂紧了她,转头看向身边的吴鹤起,点头道:“多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