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州,平阳县。
雪下得大了。
这已是入夜的第二场雪了。
说来也是奇怪,雪花纷飞,整个天地却是没有一缕风。
无风的夜晚,显得寂静冷清。偌大的天地,时间仿佛就此停滞了去,竟露出一丝死寂的味道。
雪依旧下着,依旧飞扬着,却似坟头上的纸钱,冷冽而漠然。
夜异常安静,静得诡异,静得可怕,静得让人窒息;雪着实白,白得清晰,白得透彻,白得让人压抑。
清冷的雪铺陈开去,渐渐显露出路尽头的风景。
那是一座庙宇,墙上残存着几块儿暗红,显得斑驳而老旧。
依稀可以看出其原本为正宗的赤色,仅有的漆片儿皆向外弯曲成卷儿,昭示着其本来为天然矿物颜料所造就。
庙宇有一块牌匾,显得古朴厚重,其上未书一字,倒显得颇有些怪异。
庙宇中,有两株枯死的树,一株是枣树,还有一株也是枣树。
这两棵树,分列在前院的左右两侧。虽然已经老朽,然而其枝节纵横,仿佛可以看见当初的茂盛。
前院二十余步处,一座正殿赫然立于庙中。
正殿的匾额上,刻画着三个苍劲有力的大字——“大悲殿”。
这三字,仿佛熔铸了百万枯骨,抑或是见证了无数悲离,一股荒凉凄苦就此散发开来。
殿中,立着一尊残破的佛像,浸没在这灰败中,不显一丝生气。原本庄严的大手印,伴随着佛像闭合的眼眸,压抑非常。
佛殿之后,是一片漆黑,竟似将仅有的一丝光线吞噬了去。似乎是尽头,又似乎蕴藏着生死之间的大恐怖,望之使人生畏。
浑浊的冷月,凄离的飘雪,破败的庙宇,无不透露出一股孤寂、老朽的气息。
突然,整个天地间,传来了一声叹息:“呵——”。
这一声叹息,仿佛是大清早刚醒时梦中人在耳边的呓语,又似是初春时天际传来的一声惊雷;如同失聪的人耳边传来的第一声清音,又似恋人间初尝欢喜时的那一声低语。
整个天地,突然间变得活泼了起来。
……
猛地一惊,弘忍从枯草铺就的垫子上如鲤鱼打挺一般翻身而起。
待他缓过神来,便见眼前是一个皮肤黝黑的少年。这少年似是农家孩子,穿着一身整洁干净但有些破旧的粗布衣裳,正朝着他喊:“和尚,和尚,醒醒!”
瞧见他醒转了过来,这瘦弱的少年随即道:“大和尚,你怎么睡在这荒山上啊?我见天边有黑云临近,怕是要下雨了,你赶快找个地方躲躲。”
弘忍还未从梦境的惊骇中缓过神来,此刻听得眼前少年的言语,不由得抬头望了一下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