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这混账小子!”确实是如皇帝料想的那样,此时发觉颜易又一次悄摸着溜走了的颜盛平的的确确是气极。
天知道他听见府内的小厮撕心裂肺地到处鬼喊鬼叫着“夭寿了少爷又跑了!”是什么心情。恨不得追着那小子往死里锤,叫他知道老人家的厉害。
少爷又跑了!
爷又跑了!
又跑了!
跑了!
了!
他现在脑子里头全都是这句要命的话。这小子到底怎么跑出去的?他派了这么多人将他的院子守得固若金汤牢不可破,怎么就还是能叫这个混小子给跑出去!
就这么严防死守还能叫这小子给溜了,他颜盛平不要面子的吗!
脑子抽抽的发疼,忍不住向身边跟着伺候了许多年的老伙计抱怨,“你说说,他怎么就这么爱往外跑?”颜盛平怒道,“这家里头是短了他吃还是短了他穿的?非要跑到外头瞎闹,也一点不管在这府里头孤苦无依老弱多病的爷爷!”他吹胡子瞪眼。
老管家看了眼被老侯爷拍得啪啪作响的桌子,心里头捻着老弱多病这词儿仔细琢磨了一会儿,犯着嘀咕,面上挂着附和的笑,对颜老侯爷说道,“到底是年轻人,爱去外头闯闯,见见世面,咱们想拦也是拦不住的。”
“总归少爷聪明,定然不会在外头出事,您啊也别太操心了。”末了真心实意地加上一句吹捧。
“也是,就那小子的精明劲儿,也不知道和谁学的。”颜老侯爷松开了拧巴着的眉头,像是想起什么,脸上显出洋洋的得意,自己嘟囔了几句,倒是想不起之前的气怒来了。
管家习惯了他这样反复的性子,也不觉奇怪,都说了人越上了年纪便越像个孩子,照他这么看,这句话是不错的。
颜盛平便是众顽童中脱颖而出的翘楚。
***
难得的好日头,阳光簌簌落下,一不留神便将满院子都笼在了一片灿灿中,映得花枝漫漫动人,因是寒秋,并不如何繁茂,但风姿不减。未修建的枝桠懒懒地伸展着,不显得杂乱,倒是也还有些野趣。
风掠过花丛带起阵阵清寒香气,亦将那不知何事倦睡在躺椅中的女子垂落在侧的衣袖吹得飘摇。
许是畏寒,女子在睡梦中也不自觉地将身子偎进绵软厚实的裘衣中,莹白光洁的脸庞与雪白的狐裘相衬,越发显出女子姿容的美好。一手仍然压着书的半页,另外半边便被风吹得唰啦地轻响个不停,叫这空荡的院子有了些人气儿。
“小姐……”白兰端着药,正要唤她,见四月已沉沉睡去,便立时噤了声。
她将手中刚煎好的汤药放置在了摇椅旁的石桌上,动作放得极轻,习武之人,有意要不叫人察觉算不上件难事。这些日子四月夜里总是睡得不大好,常会半夜里无端醒来,然后便失了睡意,这些天来人都憔悴了不少,白兰不免生出些担忧。
白兰看了眼四月,见她睡得安稳,想着她或许还要再多睡一会儿,便打算去屋子里头给她取来一层被子盖着。她向来畏寒,又身子弱,在外头这样让风吹着也不好。
四月是叫一阵苦药味熏醒的,她一动,那放在膝上已被翻了一大半的书便从身上滑落。
啪的一声砸到了地上,让她猛地清醒了过来。
揉了揉在脸侧压得久了的手,然后俯下身捡起掉落的书,顺手拍了拍上头的细灰。
瞥见桌上盛在碗里头的黑漆漆的汤汁,她考虑了片刻,随后,从从容容地端了起来。
……
白兰取了被子回来,却见原本在躺椅里头睡得香甜的人此时却又捧了书似是仔仔细细地看了起来。
她觑了眼不知何时变空了的碗和随着她的眼神忽而紧绷着肩膀的某人。
“又把药偷偷倒哪了?”她道,面上沉着不乱,她指了指空了的瓷碗。白底的碗,残留的药汁浅浅的一层附在碗底。
听她这话,四月僵了僵,“果然还是瞒不过你。”四月无奈。
“这回是怎么看出来的?”她好奇道,睁大一双眼睛看向白兰。
“小姐……你的书拿倒了。”见四月一心想知道自己哪里出了破绽,白兰只能指了指她重新放回了膝盖上的书,“况且你一贯怕苦,什么时候有这样喝完药后还能从从容容看书的本事。哪回不是急匆匆地向我要蜜饯。”
“嗤。”不远处传来轻笑。
四月闻声也不回头,只是恹恹地眼看着白兰将空碗拿走头也不回地去另外盛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