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长桑不太清平。
并无战祸,连走盗劫财的轶闻也甚少听说,街坊间鸡毛蒜皮的那点事又搬不上台面。
旬月前平江侯的幺女敕封鸿瑶郡主,与晋岚国五皇子结姻,送亲仪式可谓风光无限;近有高鸿酒楼的赵老板新纳了第三房姬妾才过两日,不知怎的就跑去净明寺出家去了,如今是他大夫人赵邹氏当家;开绸缎庄发家的胧月山庄的大公子秦长甫,日前同乌大人的幺子乌士鸣邀临蕖院红牌红袖姑娘喝酒,喝得醉醺醺从水榭二楼坠下跌湖里去了,命大没淹死。
但都不算多大事儿。
引得长桑不太清平的,是城里最大的乐坊听风阁新请了一位琴师,名唤离颜,长得那叫一个祸国殃民。听说纵是长桑最着名的胭雪楼和临蕖院的头魁黛色姑娘和霜翠姑娘,怕也比之不及。
皇帝宴请邻国使臣的国宴上禄王闾丘白携他奏了一曲“高山流水”,余音绕梁三日尤不绝。曲是绝世的好曲,人更是遗世的美人,听客无不痴迷。自此名动天下。
茶肆人多嘴杂地,那自夸得幸观瞻玉容的男人抿一口茶,对一堆将脖子伸得比三途河桥墩下的大公鹅还长的听客比划:“……那模样,啧啧,幸亏是男儿身,若身在皇宫后廷,只怕将咱们东泽祸害个三两回也不够。”
然他没料到一件事,饶离公子是男儿身,日日眼巴巴往那听风阁扑的多情女子痴情郎可不少,多少人为了见他一面,巴巴蹲在听风阁门前苦等,因此也盘活了一批人,譬如开酒楼的钱老板就眉开眼笑点银子点得手抽筋。
再比如,张姓穷画师在听风阁门前摆摊专画离公子玉像,不过小两月,就已在城郊置了一处两间屋的小宅。
离公子的这股祥瑞风吹得很远,连浮生阁也均沾了些。
凤娘笑吟吟倚着柜台同几位女客东
拉西扯。她穿一件青布衫子,随意两支竹筷挽起乌发,这般粗俗的打扮却一点也掩不住她的光采。
黛蛾轻展,眼波流转,琼鼻修挺,朱唇点绛。秀美的脖颈宛如美玉雕琢而成,戴两只翠玉滴珠耳环,愈发衬得雪肌玉肤吹弹可破。
连女客都看得痴了,不由道:“咦?从前瞧凤老板面色多虚,还不曾注意风姿竟也这般迷人,竟像是换了个人。”
凤娘半举团扇半掩面,笑:“哪里话,刘家妹子莫要拿我取笑,那时初到宝地不习风水,如今才缓过劲罢了。”
她不动声色从多宝格中取了一个小小的瓷罐,递给刘氏看:“哪里换了人呀,不过是整日用这罐蜜露膏敷脸,换了一张面皮罢!”
“竟有这般奇效,我瞧瞧。”旁边周氏接了瓷罐去,扭开细细一闻,道:“好一股淡雅的香味,可是当真有效?”
“周妹妹,都是街坊四邻的,我还能蒙你不成。”她放下团扇露出粉妆玉琢的面庞:“你且瞧瞧,我可不是活生生的对照么?”
刘氏抢去挑一点涂在手背,道:“瞧着不错,先给我拿一瓶试试吧!”
周家妹子托着腮无限惆怅:“唉,等会儿便要见他,只愿他目光在我身上转一转,便是死了也甘愿。给我也拿一瓶吧!”
“好嘞,用得满意了,妹妹可要常来照顾哟!”凤娘眉开眼笑朝里头吆喝:“花枝,两位妹妹都各加一只蜜露膏。”
天儿极好,碧空万里,熏风和畅。
啾啾扯了片芭蕉叶举在头顶,端着食盆去后院喂猫。
“翡翠,翡翠,你在哪里?快出来吃饭了。”
小姑娘嘴里“喵呜喵呜”唤着,弯下身子去查看每一处草丛疙瘩。天儿热起来,这猫又不愿待屋里,总喜欢往幽凉地钻。
“喵——喵——”
墙角一阵扑腾,传来猫凄厉的惨叫,啾啾循着声音扒开木芙蓉花丛。
“啊——”
花枝才将客人送出大门折回院里,就听见啾啾惊惧的尖叫,同凤娘对望一眼,双双往后院赶去。
小姑娘无碍,只是吓得瘫在地上,小脸蛋煞白,猫食打散一地。
在她跟前,一条水桶粗的云斑巨蟒沿着墙根匍匐,已将肥肥胖胖的白猫吞下去了大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