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俟天擎结束酒宴,送走宾客,回头来寻慕轻霖。守卫说他往练功场方向去了,见慕轻霖居然和高欢在一起,有些诧异。观高欢板着脸,慕轻霖笑嘻嘻的,心中狐疑:“师父,这位就是我常跟你提起的慕世子。霖弟,这是我师父。”
高欢端起师父架子:“天擎,你来的正好,慕世子原来是我师弟,以后你见他,要叫师叔,不可没大没小,知道吗?”
万俟天擎张大了嘴,蓦地反应过来,为什么晏于归武功如此厉害,江湖上却籍籍无名?为什么今世没有发现燕容的尸体,原来晏于归就是燕容!所有的一切都解释得通了,可恨前世他没有亲眼见过燕容的尸体,才导致今世和燕容对面不相识。看慕轻霖得意地朝自己笑,脱口而出:“霖弟,你知不知道你师父就是燕容?”
慕轻霖笑嘻嘻地说:“我当然知道。万俟师侄,现在你也知道了,你打算怎么办呢?”故意把“万俟师侄”四个字发音很重,瞧万俟天擎张口结舌模样,心里十分痛快,对高欢说:“大师兄,走,我带你去见师父,三师弟也在外面,师娘的事,我们边走边说。”挽着高欢,施施然就走。路过万俟天擎身边时,低声说:“师侄,现在咱们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了!”
高欢边走边问:“天擎为什么一听你是我师弟就知道师父的来历?莫非他早知道我是师父的弟子?”
慕轻霖说:“大师兄,你这徒弟古怪得很,以后有机会你自己问他吧。”
晏于归拎着一壶酒,慢悠悠地回自己小院,沿途守卫和家人都客气地和他打招呼。在慕府住了四年,颇为自在,慕永熙偶尔会趁查看慕轻霖学武进境时和他下几盘棋,除此之外绝不打扰他。南慧每年冬至亲自送一千两银子给他,每季给他准备三套新衣服,又给他派了两个粗使丫头,一日三餐都由慕轻霖的小厨房做好了送来,把他照顾得无微不至。晏于归除了教慕轻霖和梅玉,就是出去打酒。当然,无数个夜晚,他曾坐在大明王府内高高的佛堂上看着高欢的房间,看他独立中宵,听他笛声黯然,可叹那笨蛋一点也没有发觉。
他走进院子,梅玉正在练剑,喊了声:“师父!”停了下来,晏于归道:“你接着练。”看了一会儿,准备回屋,走到门口问:“谁在我屋里?”
梅玉说:“是二师兄,他今日去大明王府,得了一个好东西要送给师父呢!”
晏于归推开门,在门后一人朝他扑过来前一闪:“霖儿你多大了?还扑师父?”
背后那人轻轻叫了一声:“师父!”语带哽咽,晏于归倏地转过身,对面站着的不是高欢是谁?他满脸喜悦,眼含泪珠,又叫了一声:“师父!”
晏于归叹口气,“你来干什么?就当我死了岂不是好?”
高欢大声说:“你死了我岂能独活?”压低声音,“师父,我找得你好苦!”
晏于归仔细看他,年轻人往常健康圆润的面颊瘦下去,眼眶微陷,形容憔悴,心里一软,声音不觉温柔几分,“欢儿,我乃钦犯,不愿拖累你!”
高欢道:“没有你,我早死了,说什么拖累不拖累!”上前一步,盯着晏于归,“师父,我知道你在找借口不见我。是我不好,那时候不该惹你生气,可是你一走四年多,师父,你也太狠心了!”眼泪禁不住流下来。
晏于归忍不住伸手去帮他擦眼泪,高欢趁机抱住他,晏于归僵了一下,终于没有推开他。高欢比他还略高半头,他附在晏于归耳边,轻轻说:“师父,这回找到你了,我再不和你分开!”
晏于归急了,推开他,“欢儿,我就知道不该见你!我说过,我们是师徒,而且,我有妻子!”
高欢说:“师徒怎么了?江湖上反正也没几个人知道,不然你把我逐出师门?”
“你?!”
“我知道师父舍不得赶我走。你妻子的事,我都知道了,你又不喜欢她,而且,这女人还下毒害你,你早就不欠她了!”话已至此,高欢干脆豁出去了,跪下来说,“师父,这四年我都想明白了,没有你的日子,生不如死!只要能和你在一起,我什么都不管!师父,求求你,不要再逃避了好不好?”抱住晏于归的腿,抬头盯着他。
晏于归看他企盼眼神,心中纠结,这四年,岂止高欢一人煎熬?他难道不也日日想着高欢?弯腰拉住高欢说:“欢儿,起来说话!”
高欢耍赖,“不,师父你不答应我就不起来!”
“多大人了还耍赖,快起来!”
“你先答应我。”
晏于归气结,“那你就跪着吧。”高欢抱着他腿不放,不让他走,晏于归拎起他,高欢趁势扑过来,把他结结实实抱住,晏于归被他抱得差点喘不过气,怒道:“臭小子,你要欺师灭祖吗?”
高欢腻声说:“师父,我好想你!”将头埋在他脖颈处,轻轻啃咬他肌肤。熟悉的气息包围住他,晏于归一阵战栗,高欢低声笑着说:“师父,你动情了。”
八月十四,万俟天赐派人到慕府送帖子,邀慕轻霖八月十五过府赏桂花。慕轻霖一万个不想去,但对方地位尊贵,得罪不起,只好应邀。他想了一想,央高欢随他一起,高欢自那日见了晏于归,再不肯走。慕轻霖把他介绍给慕永熙,说他是晏于归大弟子,又是万俟天擎师父,慕永熙待他如上宾。高欢不要另置住处,就跟晏于归一起住在小院里,教慕轻霖和梅玉武功。他见闻广博,性格开朗,慕轻霖和梅玉都喜欢他。
高欢盯着慕轻霖看了一会儿:“二师弟,你放心,万俟天赐敢打你的主意,我宰了他!”
慕轻霖苦笑说:“若能宰,我自己就动手了。宰了他容易,可慕府满门上下就要给他陪葬。大师兄,万俟天赐草包一个,我并不怕他,只怕他出阴招害人,你江湖经验丰富,帮我防着点。”高欢点头应允。
万俟天赐笑容满脸,亲自在大门口接他。见慕轻霖来了,上前拉着他手说:“慕世子,你可来了。”慕轻霖想挣开,他紧抓不放,慕轻霖似吃了几十个苍蝇一般恶心,众目睽睽之下,又不好怎地,只得强自按捺。
高欢扮做慕轻霖随从,和抱剑一起被王府管家带到偏厅休息,他待要跟上慕轻霖,管家笑着说:“殿下要和慕世子独酌,咱们不要扰了他们的雅兴。”五六个下人围着他们,脱身不得。高欢扯扯抱剑,抱剑说:“我们想去方便一下,劳烦您带个路。”两个小厮领路,后面还跟着四个卫士。到了茅房,万俟天赐的人都在外面,高欢道:“我去搬救兵,你先拖他们一下。”抱剑才要问他去哪里搬救兵,就见高欢一扭身悄无声息地翻过墙走了。他适才见万俟天赐毫无顾忌,恐慕轻霖今日要吃亏,想起招贤馆就在后面一条街,也不走路,穿房过墙,直接翻过几排屋脊,径往招贤馆而去。
万俟天擎正在招贤馆看禁军训练。万俟天擎请回这些高人后,他们每人在皇帝面前露了一小手,皇帝大为赞赏。这些人不愿做官,皇帝就封他们为国师,专门建了招贤馆供他们居住,教禁军武术之外,隐匿、伪装、刺探、暗杀,无一不教,万俟天擎说,只有精通这些,才能识破针对皇帝的阴谋,真正保护皇帝。今日讲课的是袁棣,他善隐匿,讲听音辨位。众人听得认真,袁棣随手向后一指:“听,有人来了!”众人看他身后空无一人,正在纳罕,万俟天擎却站了起来,注目袁棣所指方向。只见远处一个黑点奔来,瞬息已到近前,校场守卫才要动作,万俟天擎一挥手制止住他们,俯身下拜:“师父,你来了!”众人这才看清来者是一个瘦高清秀的年轻人,那年轻人停在万俟天擎面前,说了一句:“二师弟在万俟天赐府上,恐有麻烦,速去救他。”转身又走,万俟天擎叫道:“师父,你去哪里?”高欢已走得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