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台面下也不能这么说。众臣闻言皆骇然,茶前饭后骂一骂那群无耻小儿可是经年不变的习性,大家都这么骂,也没人觉得不妥,今突然有人质疑,群臣面面相嘘都有些没反应过来。
乔松顿了顿说道:“巾帼何必让须眉?璟翎并非殷人,却也知凌将军身为女子尚可弃钗环赴战伐,以一己之力破万法,守得大殷国泰民安,繁华如织,况我等身为男儿未能于战场杀敌报国,将生死存亡之重任交付一女子,岂不有愧!”
一番肺腑之言,乔松说得铿锵有力,字字珠玑,喧闹的酒宴顿时静了,就连皇帝也向这边望来。
“照这么说我们这些文官也不用做了,全都投笔从戎打仗去吧!”严吕方才从凌疏瑶手上吃了亏,本不想到处行走让同僚偷偷笑话,但受人之命要结交这位“第一公子”,不得不领着几个大臣走来这边。现在一听他竟也维护那凌疏瑶,心里来气,交不必结了!
乔松笑笑,接着话道:“严相国莫要曲解了璟翎的意思。文官武将都乃国之精英。好比房屋,官者如栋梁,直栏横槛,求战胜他国于朝廷;将者如脊柱,顶天立地,为举国上下开太平。若梁柱相争屋宇如何能得个稳固?长此以往终有一日会垮塌。文将相争,此诚为天下笑尔!”
严吕一时哑口无言,脸色不好看。这可不像凌疏瑶的气势凌人,乔松的每一句话都条理清晰,志向高远,让人无处辩驳无法辩驳。
那手执折扇的男子见到这样的情形,清朗一笑,道:“璟翎公子果真才华斐然,见识远非我等可比。只是公子如此为将军申辩,难不成你们认识?”
“不曾认识。”乔松低垂着目回道,“不过是今早在莲池边有关一面之缘罢了。”
今早的相遇是很多人看到的,没什么好掩藏。
乔松突然话锋一转,谦和地反问道:“不过萧廷尉此问是何意?璟翎一界外人,说这番话可不是为了什么私情,就事论事罢了。”
萧瑀摇晃着折扇,理了理峨冠博带的装束:“是是,是我唐突了。”
“璟翎公子也知自己是外人?”跟随一旁的大臣逮着了话茬,想在相国面前邀个功,忙开口指责道:“你并非我大殷人士,现在却高谈阔论大殷朝政,是何居心啊?”
诸位同僚随声附和:“是啊,是啊。”
“住嘴!”严吕阴沉着脸呵斥道,“璟翎公子乃当世奇才,不得如此诋毁他。退下去!”
那官员被呵得一愣,悻悻退下准备离去,乔松却唤住他:“苏少府且慢,苏兄何以说出如此俗人言论?”
苏元徽没想到自己一介小人物,璟翎公子竟记得他的官号,有些受宠若惊,但话说出了口自然是收不回来了,便硬着头皮道:“如何俗了?公子难道不明白‘无事献殷勤’的道理?公子是朝歌的殿下,恕我不得不怀疑公子的用意。”
众位大臣也随声附和道:“是啊,是啊。”
“那璟翎倒想问一个问题,苏兄为何走上了为官这条道路?”
“自然是想一展宏图,壮大我大殷王朝。”说到此处苏元徽心中一片苦涩,若不是相国的提携自己还不知道在哪儿呢。为官十多年也不过是在上朝时的角落里远远看一看圣上的身形,遇到什么相国上奏的事了跟着跪一跪就完事了,还道什么实现抱负?
乔松却摇头笑得温和:“璟翎觉得为官并非为了让自己扬名天下。究其底因,国家的强大也不过是为了黎明百姓罢了。”
此话一处有人嗤之以鼻,有人却恍惚间想起了初入朝堂时。自己当时怎么想的呢?已经记不得了。但现在是站在相国一方的,相国厌恶凌疏瑶,如此而已。
于是很快就有人跳出来与乔松辨论,乔松都温言悉数驳回了。奈何他们越挫越勇,人前卜后继的来。那边争论得是不可开交,而争论的中心人物凌疏瑶却是十分的悠闲。
“将军怎么看?”裴慈怀笑吟吟的看着凌疏瑶,女子正在低头剥瓜子儿,果壳破裂的声音清脆又富韵律,咔嚓咔嚓,无不展现着那人的闲散淡漠。
“裴御史想听我说什么?举世无双?器宇轩昂?还是才华横溢?”
“自然是要听真话。”
凌疏瑶眼神有些冷了,她斩钉截铁地吐出两个字儿:“愚蠢。”
“愚蠢?”裴慈怀还是笑吟吟,“璟翎公子可是在为你辩驳,这话让他听见了,可是分外的伤人呐。”
凌疏瑶拍拍弄脏的手,又看上了另一种吃食。一嘴啃着食物,一手递给裴慈怀一颗:“愚蠢就是愚蠢,裴御史不这么觉得吗?”
裴慈怀双手接过吃食,低头一看原来是滴血莲花菩提子。这可是稀罕物价。
滴血莲花菩提子外观装似雪莲花,剥开壳却如滴血般的红,它也因此得名。此物不同于平常的菩提子,只能把玩不可食用,它吃起来有些淡淡的沁香与甜意,十分可口。滴血莲花菩提树着实难以成活,便是大殷一年的收成也不多。但偏偏皇后爱吃,皇帝便下令所有的菩提子都送往皇后宫里。今日该是沾了两位将军的光才给每位大臣的席上分了些许。
他拿起一颗放在嘴里,吃起来有着初雪融化的味道。他道:“或许吧。”
凌疏瑶似是贪上了这菩提子,专注地盯着它,一颗一颗往嘴里送,边剥边在心中暗道:愚蠢,却也精明!
此番看似是在为她辩护,却在无形中探出了朝中官员们的虚实。正巧又发生在皇帝眼皮子地下,丞相结党营私一家独大的局面就这么展露了出来,加之方才的几言实在是在理,想来皇帝对她的看法也会有所改观。如此一来二去,以皇帝多疑的性子矛头自然的指向了丞相一群人。
这场由乔松引起的风波着实来得漂亮,先前她还想护着他,这个乔松哪里需要她护?
可为何又说他愚蠢?先前凌疏瑶以为乔松并未隐藏锋芒,才学都袒露了出来,但现在看来事实并非如此。他藏了,且是万分高调的藏。名满天下的璟翎公子巧舌如簧,于宴上战群儒立于不败之地有谁会觉得奇怪?可又有几人能明白这背后的用意?
但正是如此,本可以以无上君子,俗世不争形象隐在幕后的他现已经足够让官员们心生提防,日后再做事可就难办了。
有匪君子,玉韫珠藏!君子之心事,天青日白;君子之实才,无人可知。如今却以这样的方式暴露出来,可惜了。得到的与失去的相比微乎其微,还把自己置于危险之地,怎么想都蠢!真蠢!
“裴御史不去劝劝吗?再不阻止怕是要打起来了。”凌疏瑶吃完了菩提子,随手覆开了一桌残骸,嘴上没事可干了才肯开口。
“打起来?”裴慈怀扫了眼桌上的狼藉,又看了看那边,争论者虽多却也不显凌乱。便道:“凌将军说笑了,你知道有严清欲和璟翎公子在,是打不起来的。再者就算我不去这场闹剧也该停了。你说是吧?”
只听得乔松道:“璟翎虽是朝歌人,所行所做事皆是为民。于苍生有益就是壮大了他国又有何不妥?我朝歌唯愿世代与大殷交好,守得边境百姓安宁,甘愿臣服皇上!”说罢乔松转身对着皇帝深深一拜。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就再他人还在发愣时,凌疏瑶突然站起来高呼万岁,走到席中央也对皇帝拜了一拜。
群臣反应过来,忙跟着跪拜:“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万岁万岁万万岁!”
“哈哈哈,好好!”皇帝哈哈大笑,“朝歌皇有璟翎一子着实是有福气,连朕都不免有些嫉妒了!”
“皇上抬举璟翎了。”乔松不咸不淡,宠辱不惊,“璟翎只是做自己该做的事罢了。”
“好,朕答应你,只要朝歌不犯我大殷,我大殷定于朝歌永结秦晋之好!”
原来是为了是为了这个吗……凌疏瑶低着头,神色莫名。如果这样,或许也不是那么蠢。
盛世清明,这是多少上位着孜孜不倦的渴求,又有多少人为此付出惨痛的代价。只一场宴会就达成了这个目的,不得不承认,比她两年前那行高明多了。
凌疏瑶退回到席上,南荣芸菲也跟了过来。裴慈怀笑着告了辞,不多时便遣人将自己席上的菩提子送来。
“璟翎公子向来是温和的,从不与人争辩,今日怎么为了你做到如此?你们俩是不是有什么事?还不如实招来!”
凌疏瑶剥着菩提子,血红的一个,精准无比的掷入南荣芸菲的口中:“我好困呐,芸菲。让我睡一觉。”说罢倒头便睡,南荣芸菲瞪着眼,一肚子气却没处使,只得泄了气撑着下巴百无聊赖地看着这位至交好友的睡颜。
遇上她,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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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疏瑶,起来了,大家都散了!你还睡!”南荣芸菲拍了拍凌疏瑶的肩,试图把一旁久睡不起的人唤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