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再次看到蕙兰,是在她丈夫的葬礼上。那是很多年以后了……说起来也是悲惨,他丈夫是在夜班操作机器的时候出了事故,因为没办法发声呼救,活活被卡住耗了一夜,等到隔天才被人发现,也因此抢救不过来……唉,人总是这么脆弱……
葬礼上,蕙兰看着有些憔悴,我很想去安慰她,却又不敢靠近她。她一直面无表情地看着整个葬礼,对于人情接待之类的事情也表现得非常冷淡,她大概是受太多刺激了吧……蕙兰有一儿一女,看起来就是好孩子。这次葬礼的事情,也一直是大女儿在忙上忙下。我看着蕙兰的女儿,正是十八九岁、花一样的年纪,又想起了年轻时候的蕙兰,那个美丽优秀、热情大方的蕙兰……葬礼后,我想私下去看望蕙兰,和她说说话,可她还是把我拦在了门口。”王心梅神情哀伤,嗟叹道:“过不去的,过不去的……”
“王女士……”
“我接着讲吧!”王心梅喘了口气,继续她的讲述:“由于孩子越来越少,村里的学校不久后也关了。村里有孩子的人家,也大都愿意送孩子去镇上读书。蕙兰因此失了业。我念着她还有孩子要养,便想拿出自己的积蓄帮帮她,她还是拒绝我了。
那时候,我们厂里的效益越来越差,一直有传出风声要倒了,年轻的工人们都走了,就剩下我们一些年岁大的在熬着。可惜我的侥幸心没能熬多久,厂子就倒闭了。幸运的是,小勇那时候已经大学毕业了,我也觉得无所谓了,便回到村里,又干起缝缝补补的零活。当然,我还是有一个私心的,我想陪着蕙兰,儿子可以自立了,我也没有其它牵挂,可以慢慢赎我的罪了。
每到逢年过节,我还是会拿着东西去看望蕙兰。其实,我也知道她不差我这点东西,可我实在不知道该为她做什么……我确实有奢望过,随着时间的推移,她能稍稍原谅我,哪怕只是接受我的赎罪,哪怕只是和我说说话……我可能太需要她的谅解了,却没有考虑到她的感受。
毫无意外,蕙兰还是一如既往地拒绝我。直到有一次她女儿在场,她才让我进了门,简单地招待了我,但没有和我说话,反而是她的女儿,热情地和我聊天,还叫我“心梅阿姨”……真是上天保佑蕙兰,她的儿女一切正常,女儿还能这么健谈……
出门的时候,蕙兰终于对我开了口,说了句‘这次的东西就留下了,以后就不要再来了,也不要再送东西了’。自从那件事之后,我还没有听到过她的声音,虽然她的第一句话还是拒绝我,但我内心还是止不住地激动。岁月确实带给我们太多磨难了,蕙兰的声音都变了,变得有点低沉,还带着一点点沙哑,不过听起来还是让人感觉非常舒服。
我遵从蕙兰的话,不再去她家,但还是会在暗地里关注她,以保证她万一出什么事,我都能随时帮到她。
一天午后,蕙兰急匆匆从我家门前经过。我知道她平日极少出门走动,看这情形应该是有急事发生。出于担心,我便悄悄跟在她身后,随着她往镇上的方向走。蕙兰的腿自从那次受伤后,就落下了毛病,只要走路时稍微快点,就看着有点一瘸一拐。我尽量放轻自己的呼吸声和脚步声,不让她发现。好在蕙兰心里装着事,也没有留心周围的情况。我一路跟着她,眼看越来越接近那个坡,心都提到了嗓子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