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婴一回到盛鼎身边,盛鼎原本挺立的身形立刻萎顿下来。
连接盛鼎心头血的左手无名指指尖破裂,旁人或许看不出,但是懂些门道的鬼面们一定能明白,他这是在用自己的心头血给黑曜续命。这是出自孤城的天术,既折损修为又亏寿数,从不为外人道。
换了她是旁观者,她一定会嗤笑:堂堂倾山掌门,竟然只为了一个侍从,便要豁出命去救。所以她才一直在担心、一直在踌躇。黑曜会直接自毁命门,这是他们万万没想到的。她暗下决心,等黑曜醒来一定要好好抽他一下。
果然,为首鬼面狡黠一笑,目光中杀意顿起,刚要动手,却见羚人分成七个队伍直接拉开阵仗,训练有素的捕猎队形直接把他们团团包围,让他们一时之间绝对无法脱身。
此等铜墙铁壁的兽人军团林立在眼前,不论是谁见到都要腿肚子打颤。
鬼面心中暗自发狠,现在任谁都能轻取盛鼎性命,怪不得他刚才要去抢甪端之角,原来是要羚人来为他卖命!他们怎么就作壁上观让盛鼎有机会寻了这群兽人做护盾,气煞人也!
气急之中,鬼面不得不陷入和羚人的混战。
盛鼎面色渐黑,浅婴赶忙给他运功。
他却噙着一抹胜利的微笑,安慰浅婴:“省点力,我没事。”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该有的牺牲,该舍弃的兵卒不可避免,但盛鼎偏偏就是不愿放弃。浅婴知道,他一贯如此,就好像她自己,也是一贯如此。
倾山五堂之主,都是盛鼎的朋友。是他和浅婴寻遍迦南得到的朋友,不是门生、没有师门传承束缚,有的只是单纯的情谊。所以,他决定赌。
“你真是疯了。”浅婴看着他。
“我现在难受得很,你就别打击我了。”盛鼎咬着牙憋出几个字。
从决定保黑曜开始,他的赌博便开始了。
黑曜破了命门血与鬼面同归于尽,此刻回天乏力,术法的反噬酿成心头剧毒,只能等死。盛鼎千头万绪之间只想到了一个最直接的办法,以血换血,以命换命。盛鼎运气逼出自己的心脉血,用来换出黑曜的毒黑血。
盛鼎一直撑着气势、撑着气血,等待着甪端之角落下,随后一举抢夺成功,更是坚持到了强迫羚人认他为族长为他所用。在这期间,被他吸收换回的毒黑血,终于开始蚕食盛鼎。
他撑到了现在,刚刚为了撬动蛮乌不得不动用九成功力,盛鼎终于没有力气再护住心脉,现下剧毒发作疯长。剧痛、无力开始肆虐,如洪荒泛滥,一发不可收拾。
浅婴紧握着他的手,这次不光输内力,灵力也一并给了。
“如果坚持不住,你一定要跟我说。”看着盛鼎全身越发瘫软,浅婴时不时跟他说话,就怕他失去知觉,紧张得手心满是冷汗。
盛鼎勉强轻笑,他还在赌局之中,不到最后一刻,输赢都是难定。
成事都需要天时地利人和,他的天时便是羚人的祭祀之典,恰逢族长之选;地利是这沉羽没叶的泥沼之地。
至于人和,就要靠羚人了。
第一个赌,他赌自己能够抢到甪端之角。
在用力量使羚人屈服和用甪端之角威胁羚人屈从之间,盛鼎选择后者,一来是实在没有力气再分心,二来,兽人纵有万般蛮荒野性,只要有了甪端之角,瑞兽便是他的护身符,兽族之人的服从性其实额外让人放心。
羚人虽是半强迫地认了族长,但木已成舟,他们也绝不敢轻易倒戈相向。
第二个赌,盛鼎赌的是自己受得住换来的黑曜毒血。他的修为和术法皆高为上乘,若说命门之血剧毒,他真是想看看,自己的修为武功和这剧毒命门血之间,谁当伯仲,到底堪压几何。
可是真的承受了发作了之后才发现,这种痛苦当真非人所能想象。钻心刺骨的毒让他连基本的呼吸都会止不住痉挛。盛鼎紧蹙着眉头,暗道可能高估了自己,能不能挨得过去他自己都不知道了。
第三个赌,他赌羚人可以胜过鬼面。
“等下,蛮乌会派人护送……你一定,要带、带他出去!”换血已经结束,黑曜毒血驱散,性命得保,呼吸渐强。盛鼎郑重其事把黑曜托付给了浅婴。
毒血顺着血脉一路肆虐,不仅是筋脉,连肌肉都开始不由自主抽搐。毒血腐骨侵脉,钻心的痛逐渐强烈,盛鼎连开口说话都痛苦难当。
“你大费周章托付羚人去阻拦鬼面,怎么就不省点力气、让我留下来应对?你只要带着黑曜跑就是了,总还是能想后续的法子的。”浅婴皱着眉头心里憋了一万句可恶,却都哽在了喉咙,表情也只凝在了眉头。
盛鼎摇头,拧着眉头,几乎是一字一顿的了:“你知,我不会……我、我还希望——”
终于,命门毒血蔓过全身最后一个穴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