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十五浇混凝土,基建处派了个小伙来视察,小伙叫尹光宗,大学毕业一年,本地人。
尹光宗拿着方案左看右看,也觉得这支撑有问题,便问周序:“行不行啊,这样搞。”
地泵已架好,第一锅混凝土也正在搅拌,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周序要敢说个不字,吴胖子能把他扔土里埋了,周序只好硬着头皮道:“没问题的。”
基础深四米,混凝土浇到三米高时,模板就已经始向外胀了,周序慌得不行,吴国昌却说:“只要模板不垮,就不要紧,胀出的部分将来可以凿掉。”
尹光宗骂道:“一个说没问题,一个说不要紧,老子花大钱娶媳妇,骗我说人很漂亮,结果一看,满脸麻子,还告诉我,把麻子挖了就好看了,你们说,有没有这个道理。”
众人都看着吴胖子,第一炮就哑了火,他感到很没面子,开始吼那些民工:“一群傻鸟,愣着干啥呢,还不找些钢管来,加几道撑子,非得尹工抽你们么。”
现在加也晚了,等混凝土浇完,周序一量,三边都跑了模,最大跑了有五公分。
尹光宗骑着摩托走了,临走摞下话:“这事没完,会通上天去,老子过不好年,谁也别想好过。”
吴国昌嘟囔道:“小屁孩,发这么大火干嘛。”
吴胖子脸色铁青,狠狠瞪着他,吼道:“滚。”
正月十七,吴国昌灰溜溜走了,项目部的人高高兴兴回来了。
正月十八,时福生开了个会,回顾了过去美好的一年,展望了更加光辉的未来,又让罗会计给每人发了两百块的开门红包。
然后,他话锋一转,严厉的批评起周序来:“小周,你是怎么回事,胀模,这么低级的错误,没吃过猪肉,总见过猪跑吧,遇到他们不按方案来,为什么不制止。昨天我去基建处开会,过年坚持施工的四家单位,就我们挨了训,黄处长说,三江建工是不是瞧不中几百万的小工程,不肯用高射炮打蚊子,尽找些虾兵蟹将来对付,他们小尹已经提出疑问了,我们的施工员还敢拍胸脯说没问题,性质太恶劣了,再这样下去,就把三江逐出樟钢。大伙计小伙计们,这话说得多重啊,樟钢就是樟城,离开樟钢,就等于离开了樟城,你们还到哪拿那么高的工资去。幸好,还有马工争气,黄处长说去年的工程资料,就数我们三江建工做得扎实完善,这里要对马工提出表扬。”
周序脸涨得通红,热血直往上涌,他深埋着头,不敢看时福生一眼。
“这个问题可不好处理啊,跑了三边的模,拆模后,要凿掉的混凝土面积太大了,关键是工期紧,就是用风镐钻,也得弄个三四天吧,那可耽误事了,后期还有设备基座要搞。”苏克说得很平静,但周序分明觉得,他这是要往自己身上再插一刀。
审清平架着二郞腿,叼着烟,皱着眉头道:“书记,你找的这个吴胖子靠不靠谱,大话连篇的,第一次出手,就捅这么大的篓子,后面的事,还能不能让他搞了。小周,你也是,四米高的模板,还是要认真检查的,我看了这个方案,用几排钢管,多少钢管,间距多少,你算得都对啊,也标明得很清楚,为什么不照着来呢。”
“我,我,跟他们说了的,吴老板、吴国昌,都说了的,可他们不听。还说这样弄没问题。不信,你们看施工日志。”周序满腹委屈。
时福生看了施工日志,把本子一摔,道:“小周,他们不听,你为什么不打电话回来呢,找我,找审工,我就不信,他姓吴的敢不听我老时的话,他的工钱还想不想要了。对于谁找来的吴胖子,我要澄清一点,我是三江人,他是樟城人,我姓时,他姓吴,虽然我们都胖点,但胖得感觉很不同,所以,不要以为他是我老时的什么亲戚。他能参与这个工程,是炼钢车间主任大力举荐的结果,话再挑明点,吴胖子是孙主任的小舅子,听懂了么,小舅子,所以,吴胖子来做炼钢厂的改造工程,不是很自然么。”
时福生最后两句加重了语气,眼睛盯着审清平,审清平微笑着点点头,把抽了一半的烟狠狠按在烟灰缸里,稍后,又点了一根。
正当周序难过的要哭时,肖铭说话了:“既然他们是亲戚,那就好办了。”
苏克一脸坏笑,道:“好办,难道因为是亲戚,就可以不管胀模的事了,这可是被基建处盯上了,准备作为典型严打的。”
肖铭板起脸道:“请不要打断我说话,让我把话说完。我去现场看了的,四个基础,就那个最大的坑跑了模,我下去量了量,这个吴国昌,还是有一点经验的,他放的边线,竟多给了八公分的富裕量。对于私人老板来说,这就意味着要多用钢筋、模板、混凝土,是不可原谅的,但我们是国营单位啊,他们只包工,不包材料,于是,他就选择了比较保险的方法,简单说,就是这个基础的外围是扩大了的,所以,跑个五公分的模,对于下一步的设备基础施工,毫无影响,无非是前期多花了一点材料和人工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