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他赶紧从抽屉里拿出一包软中华。
廖雨以前是香音县一小的音乐老师,二十四岁时辞职下海,跟着一个香港老板卖建筑机械,二十七岁时成立雨音建筑机械工程公司,从香港老板那租了些设备,挖土方,平整场地,打桩……生意越做越大,在三十岁时公司开始涉及其他工程业务,并改名为建筑工程有限公司,三十三岁时娶了冰清玉洁的夏冰清,三十六岁时买下一家酒店,真是三年一个台阶,一路畅通无阻的走上了人生巅峰。
突然想起妻子的一再叮嘱,廖雨赶忙给财务部打了个电话:“支一万块钱安家费给新来的员工史晓明。”
史晓明给周序发了个短信:当年你租的那个房子还在,现在我把它又租了下来,旁边的小酒馆也在,来吧,这世上还有什么东西比怀旧更可贵。
在喝光一瓶泸州老窖前,俩人都保持着沉默,眼神之间也没有任何交流,大自然赋予了雄性生物理智和坚强的铠甲,而这样的铠甲只能在酒精的燃烧下暂时灰飞烟灭。
“友谊是恒星呢,还是流星,或者只是你梦游到乱坟岗时看见的鬼火。”史晓明的酒量没有周序大,自然是他的铠甲先行消失,隐藏于铠甲之下的柔软情感开始一点一点冒出来。
“史晓明同志,请不要让我评价友谊,在目前这种情况下,是不可能对友谊做出正确评价的。你曾经为了自以为是的高尚亵渎了那么美好的友谊,你认为友谊能够妥协,其实友谊最无法承受的就是妥协。”
“无非是不好意思在监狱召见你,并让人传了几句过火的话罢了,你却给我安上了亵渎友谊的滔天罪名,周序,你不该对一个曾经头皮锃亮,身穿囚衣的人斤斤计较并大发高深莫测的牢骚,你只需简单明了的告诉我,当年在那盘蚊香下的结拜是不是已经过了保质期。”
周序笑了,因为史晓明完全不是他想像中毫无生机的悲壮样子,他在酒精的帮助下解除了所有戒备,周序依然能够轻而易举的看穿对他不设防的史晓明,李国球说得没错,越是善良的人越是容易死而复生。
“我们的好兄弟苏克有个著名理论,世上万事万物皆可交易,皆是交易,如果这个理论是真理,那么,我们那光荣而骄傲的结拜也只是交易用得着的商品,现在,商品被一分为三,周序和申巍的那部分无限接近保质期的临界点,而周序和苏克的那部分早就已经臭不可闻了,至于周序和史晓明的那部分……”
周序故意剧烈的咳嗽了几下,才道:“应该是没有保质期的,如果非要给这部份商品加上保质期,我认为,期限必须是永远。”
史晓明终于笑了,是他五年以来第一次微笑,考虑到这次微笑的历史背景和主人公的人生际遇,这次微笑是多么弥足珍贵,多么鼓舞人心啊!
突然停了电,酒馆里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但史晓明的微笑照亮了周序的脑海,并在他的脑海里不停的回放。
“我仔细问过苏姨了,你前前后后支援了她十七万块钱,这不是笔小数目,我得慢慢还给你。”史晓明简直爱死了这场停电,在黑暗中和好兄弟谈钱的事真是再合适不过了。
“好吧,你尽量早点还给我,为此你可得努力工作啊,加油,史晓明。”
隔壁桌子的客人开始大声吵闹,显得周序和史晓明所呆的地方更加宁静,他们俩人都没有听见客人的争吵声,他们同时在回忆,一门心思的带着微笑在回忆,在回忆中感受友谊放出的光和热。
终于来电了,客人的欢腾他们依然没有听见。
“我是无产阶级。”史晓明道。
“我也是无产阶级。”周序道。
俩人的手以掰手腕的名义握在了一起,这是个庄严的宣示,宣示他们将比以往拥有更加团结,更加成熟的友谊,友谊会让他们更有智慧,更有力量,更有信仰。
周序还没来得及掏出钥匙,门就开了,叶婷婷微笑着站在他的面前。
“你刚上楼梯,婷婷就听出了你的脚步声。”母亲坐在沙发上微笑着道。
周序和叶婷婷面对面站着,他看得见叶婷婷的微笑,也看得见母亲的微笑,于是,周序在这个夜晚经历了三种不同的微笑,友情的微笑,爱情的微笑,亲情的微笑。
叶婷婷守在门口,仿佛在守卫着她自己的家,她侧过身优雅的招呼周序进来,就像是夏娃邀请他进入充满诱惑的伊甸园,周序突然感到呼吸困难,因为他知道他不是叶婷婷的亚当,他不想和叶婷婷品尝任何禁果,但又不知道该怎么拒绝她,他越看越觉得她的微笑和母亲的微笑合起来就是伊甸园里的那条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