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水在不断上涨,汹涌的河水从远方奔流而来,汇聚在并不宽阔的河道中,天上还在下雨,灰白色的雨滴大颗大颗地砸在河水中,在原本已经浑浊的河水上激起一个个白色的亮点。
一边是上游不断加大的水流,一边是天空中一刻不停的雨滴,两相汇合,河水的上涨速度几乎是肉眼可见。昨个儿薛恺悦和董云飞刚来的时候,河水离堤沿还有一尺半高,今个儿中午就已经只剩一尺了,眼下却连一尺也不足了。看姚天这架势,还不知道要下到几时,这样的雨天要想赶着增高河堤是做不到了,天上下雨,泥土见雨就散,不管是用砖块还是用石头都根本垒不起来,今个儿上午常朝,明帝果断拍板,让三军在堤沿上堆沙袋。
经过两个多时辰的车运人扛,沙袋被源源不断地送到了河堤外面。士兵们开始在将校们的指挥下堆沙袋。
堆沙袋不是个什么难活,谁都能做,却很是耗费体力。河堤外面到处都是一尺来深的积水,沙袋运来后只能快速地卸在几个地势相对较高的点,再由士兵们把沙袋搬到河堤上,摆成一字长蛇阵。每个沙袋都有五六十斤重,有些袋子长一些,就有七八十斤重。
女兵们天生力量大,扛起沙袋放在肩膀上跟扛了团丝絮似的,不仅不打晃,还能一路飞跑。她们一边跑还一边嘻嘻哈哈地互相打趣,打趣的法子却无非是拿男儿跟沙袋比。
这个说:“就这沙包,还没我家夫郎一半重,平日里扛夫郎扛惯了,这沙包难不住我。”那个说:“哎哟刘姐,你还别说,就你家大哥那身板,我看着都愁,难为你怎么忍耐了这么多年。”另一个道:“何妹子你年轻不懂,男儿家就是要胖,胖的才禁得住折腾,胖的才有力气。你看谢家的那小谁,那身子骨弱的,风一吹就倒了,这怎么能伺候好妻主呢?”
女兵们边干活边讨论男孩子,倒也快乐,男兵们就没这么欢快了。这五六十斤的沙袋,力气大些的男儿,能够不大费力地双手抱起来,但想要像女兵扛着沙袋一路飞跑,却是不能够的,力气小些的男儿,连抱起沙袋都有些吃力,走起路来就更是呼哧带喘。
薛恺悦原本在堤岸上站着指挥,见这情形,就决定动手干活,他迈步往卸沙袋的地方走去,刚一弯腰要拿沙袋,就被人扣住手腕,拉了起来,他不悦地转头,却是董云飞,董嘉君看着他,轻声道:“恺哥,你站在旁边看着就好,搬沙袋这活儿你就别动手了,你若是已经有了身孕,恐怕身子撑不住。”
薛恺悦摇头:“我若是不打算下手,我就不会过来了。”来之前他就想过了,这护河堤必定不是什么轻松的活儿,可是既已决定陪着老部下们,他如何能够只看不干呢?
董云飞皱眉,没再说什么,却弯下腰去,双手提起一包沙袋递了给他,这样他不用弯腰,相对省力气些。
薛恺悦微微一笑,接过了沙袋,就往堤岸上走,沙袋虽沉,他力气够大,没觉得太坠胳膊,倒是脚下的软泥泡了十来天了,踩在上一面深一脚浅一脚,他走得很有些艰难。然而再艰难也终有到头的时候,卸沙点到堤岸距离有限,他很快地就到了堤岸上,刚要弯腰把沙袋放在地上,一个男儿就接了过来:“交给小的就好。”
薛恺悦闻言点了点头,转身去取第二袋,董云飞正在沙袋点上逐个给男儿们提沙袋,见他到了,就再次提起一个沙袋放到了他手上。
薛恺悦抱起第二袋走向堤岸的时候,就听到女兵们在三三两两地议论:“那边是英贵君殿下吗?怎么亲自搬沙袋啊?”
“是英贵君没错,我认得他的,哎哟不仅有英贵君啦,董嘉君殿下也在呢,那边给大家递沙袋的就是董嘉君啦。”
“宫里的殿下哎,多娇贵啊,又是守堤又是搬沙袋的,皇上也真舍得哎。”
“搬沙袋算么子啦,他们俩当年带兵打仗那才叫威猛呢,你们参军晚,没见到两位殿下的风采。”
“怪不得皇上宠他们呢,这样的男儿换谁谁不宠啊?”
果然如陛下所说,护河堤是攒口碑的好时机,陛下真是处处为他考虑,他心头一暖,加快了运沙袋的步伐。男儿们受他影响,全都拼起命来。
董云飞跟吴欢一起指挥,把男儿们分成一大队两个小队,大队负责搬运,小队负责递沙袋垒沙袋。
分工明确后,男儿们比方才的速度快了许多。天快到酉正的时候,女儿们的长堤垒好了,男儿们的短堤也垒好了。
之所以说男儿们的是短堤,是因为一百余里的长堤他们只分到了二十里地,而且是单面,对面的堤岸由女儿们接手。但这对于男儿们也已经不容易,每个沙袋只有半米长,要起到防洪的效果,至少要堆三层,算下来三千男儿每人要搬运二十个沙袋,这对于男儿的体力是个不小的考验。饶是身体健壮如薛恺悦,在搬到第十个沙袋的时候,胳膊也酸得要抬不起来了,搬到第十三个沙袋的时候,他已经挪不动步了,董云飞看这情形不行,大喊了一嗓子:“两人一个,抬着走。”
董嘉君说完,就抓住薛恺悦手上的沙袋两角和薛恺悦一起抬着走。
两人抬沙袋,虽说比之前一人独抱要慢了些,但在大家力气即将使尽的时候,却是不是办法的办法,最终男兵和女儿们同时完工。
男儿们站在短堤边上歇息的时候,远处有女兵大声喝彩:“男兵们好样的,干活卖力不娇气!”
薛恺悦微笑,她们昨个儿可不是这般说的。
昨个儿下午他和董云飞赶到堤岸上的时候,正遇上女兵和男兵起冲突。一大群年轻的女兵在两个低阶校尉的带领下,对吴欢和男兵们很不友好。她们气势汹汹地把男兵们围了起来,嘴里说着体贴的话:“雨这么大,你们一个个地出来淋雨干嘛?赶紧回去营帐里休息才是正经,巡堤这些事我们干就行了。”可是那轻视的眼神和往外请的手势却透露出了她们对男儿们有多么的看不起。
吴欢和男兵们自然不肯离开,吴欢高声质问女兵们道:“你们都是新兵吧?若是老兵,就不会说这般无礼的话,我们在战场上杀敌的时候,你们还在家里跟父亲撒娇呢,这会子却来教训我们,当真好笑。”
那些女兵听了,都不屑地笑了起来,有两个更加放肆,其中一个抬起手指指着吴欢,一脸轻浮地道:“吴将军,你是将军,级别比我们高,资历比我们老,我们不能跟你抬杠,可是你再厉害,毕竟是男儿家啊,淋雨淋多了,万一伤了身子,你未来的妻主还会喜欢你吗?”
薛恺悦听到这里的时候,尚没打算上前干预,然而接下来的事态却让他不得不发声了。一个脾气暴躁的女兵见这些男兵不肯离开,就有些忍耐不住,推了离她最近的男兵一把,那男兵被推得一个趔趄,倒在了堤岸上,那女兵不仅没有歉意,反倒嘲笑这男兵道:“推一把就倒了,这么娇滴滴,还来守什么河堤?赶紧回家去绣花做衣服才是你们该干的。”
男兵们见同伴被欺负,都动了气,吴欢伸手把这倒地的男儿扶了起来,冲那推人的女兵喝道:“给他道歉!否则我就要找你们将军理论了。”
那女兵听吴欢这么说有些瑟缩,然而她才刚开口说了句“我,我道”,其他年轻的女兵就冲她嚷嚷:“你个没出息的,道什么歉,不就是不小心碰了他一下吗?他自己站不稳怪谁?”那两个校尉也给她助势:“怕什么,咱们将军还会帮着男儿责罚你不成?”
那女兵被同伴们用话挤住了,又得了两个校尉的帮腔,胆气壮了些,就挺着胸脯不认错:“我没犯错,绝不道歉!”
吴欢听了一伸手就扯住了她,喝道:“跟我去见你们将军。”
那女兵一个用力想要甩开吴欢,却压根儿没甩动,吴欢扣住她的手腕道:“老实点,不然本将军对你不客气。”
那女兵被制,就开始大叫:“姐妹们,救我!你们就眼睁睁地看着我被一个卑贱男儿欺负啊?”
她不这么喊还好,她一这么喊,男儿中就有人不乐意了,他们大都是曾与吴欢一起上战场杀敌的士兵,这半年来又在吴欢手下做事,对吴欢颇有感情,如今有人敢这么说吴欢,当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一个男儿上前一步,啪地打了这女兵一个巴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