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际上,萧敏后面这几句话,赵青成并没有听到。
“你怎么又不说话,是不是烦我啦,难怪张帆她们都说你不好玩。赵伯伯拜拜,还是张姐跟你说吧。”
“不不不,”这回赵青成听到了,连忙说:“我喜欢听你说话,你很调皮,因此也很可爱,她们才不好玩呢。张帆她竟然说我不好玩?她是乱说。我是个好玩的人,很好玩的,我带你兜风,我带你去K歌,我带你去吃烤肉串,一人二十支,吃不完不可以喝水。好玩吧。”
“好玩好玩。吃二十支烤肉串最好玩。”萧潇兴奋起来,她从来没有一次吃二十支烤肉串的经历,想想都很刺激。
“你和张帆姐她们谁吃过?”
“她们不好玩,一个也不和我比。”
“她们是怕你吧?不敢和你比。”
“才不是,她们怕把口红吃掉了,见不得人,现在城里的女孩啊,都是一脸的化妆品,不像……以前的人。”说到这里,赵青成眼前晃过的是萧敏的妈妈年轻时的影像,清丽娟秀,本真无邪,就是穿上一件又宽又大的男同学的军装,皮带一扎,也是英姿勃勃,青春四射。
赵青成这样说,萧潇自然相信。她当然看得出,张帆是化了妆的,虽然化得很淡。
“嗯,我听出来了,赵叔叔你最好玩。”
“那当然,你往下说,接着说,多说点,你和你妈妈都好吗?”
“都很好的。我和妈妈见到季伯伯、刘阿姨他们了,刘阿姨最好,认我做了干女儿了。对了,刘阿姨,季伯伯,还有我妈妈,他们还说到你了。”
“他们说我什么了?你都跟我说。”
“他们说,这么多年,没见过面的就只有您了。我听得出来,他们都很想你呢。他们都说你好。其实呀,我小的时候,妈妈常常和我说起你来。说你最威风了,在那儿一站,就像个将军。我妈妈说,只要有你在,就没有人敢欺负她。可是,我妈妈后来被人欺负,都怪你,是被一个牲畜……”
“……“
“赵伯伯,您听得见吗,怎么又不说话了?”
当汽车驶向广阔天地的时候,大多数同学已从夹道欢送所造成的虚假气氛中醒来。刚出市区,同学们的歌声就被风吹得七零八落,最后一个音符随着冷风被咽回同学们的肚子里,好多同学呛出了眼泪,只得缩起脖子,任由红旗在同学们头上孤傲地飘扬。
这是一九六八年的冬天,印象中,那是最冷的一个冬天。长长的车队穿越在红土高原赤色的山野,田地里的庄稼已经收获,只留下几束干草,在风中瑟瑟。
山坡上,偶尔也能见到羊群散落其间,漫不经心地啃着干枯的草茎。同学们指着地里的几块庄稼互相询问,知道的就有些得意,觉得自己尚不是五谷不分之辈。
其实,地里无非就是小麦,洋芋等不多的几种越冬作物,偶有几块苦荞,开着星星点点的小花,使得苍凉大地有了些许生机和怜爱之心,却也因了这份怜爱之心更显心酸。
与同学们刚出城时的兴奋和此时的落寞相反,赵青成始终面无表情。他戴着总指挥的袖套,当车队整装待发的时候,他不得不跑前跑后,招呼同学们不要误了车,但一旦车队开动,他就几乎保持沉默,对耳边的锣鼓和口号充耳不闻。
他的情绪影响了紧紧挨着他坐在背包上的萧潇,她的脸上满是迷茫。她不知道赵青成为什么会那么不高兴,刚才,有两个同学为一块地里到底是什么庄稼而争论起来,他张口就骂了一句“扯淡。”然后,就再也没说过一句话。
一阵风吹来,萧潇连着打了几个喷嚏。赵青成把她叫起来,把她坐的背包放平了,这样再坐下去人就矮下一截,风也就觉得小得多了。就着这个机会,萧潇问他:
“你好像有什么心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