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小小拿起最后一根牛肉串，塞进嘴里，含糊不清：“那就是，你对他有意思？”

“不知道。”

宋千里快答，眼里闪过些许迷茫。

不是没有。而是不知道。很多事实证明，“不知道”这个词基本等同于自欺欺人的默认。

咽下一块牛肉，向小小横了宋千里一眼：“那你现在是怎么看待他的？”

收回长腿，双肘撑在膝盖上，两手托着下巴，斜着眼睛看着向小小：“年长的好朋友呗。”

“好朋友？”

向小小把竹签往食品袋里一放，捞起玉米粥，准备开动。

“嗯。”

“好朋友”这个词用在这里很奇怪吗？宋千里不觉得有何不妥。

向小小拿着勺子，搅着玉米粥：“这大半年来，班上那些大宝啊天天见的同学，你记得几个？别说‘好朋友’了，有几个在你心里可以称之为‘朋友’？还有你寝室里的那三位，每天都睡一个屋，那谁，吕什么的……”

“吕唐。”宋千里好心提醒。

“对，吕唐。这个名字，你当初记了多久才记住，你自己说说。”

宋千里挠挠脑袋，你不是到现在也没记住嘛。当然，这话现在打死宋千里，她也不敢说的。

“小一个月吧。”宋千里小声嘀咕，随即又解释，“她的名字太难了。”

“别找理由。没上心就是没上心。别人的名字比你的名字还少一个字，怎么就难了？”

“我的名字挺顺口。”

向小小觉得自己的世界观在这一刻被宋千里刷得崭新透亮，眼前的玉米粥顿时变得索然无味：“有一二三四顺口吗？”

头点到一半，宋千里赶紧摇头。

这个就是世道，就是真理。平时耀武扬威的时候，千万别忘记藏好自己的“小尾巴”，这小东西要是被别人拽在手里了，那一时半会儿你是休想翻身农奴把歌唱了。

平日里，向美人被宋女侠欺压得毫无还手之力。今天好不容易宋女侠自己撞到枪口上来，向美人不狠狠地给她一梭子弹，简直难消那些堆积已久的心头之恨。

宋千里低着头，认错态度绝对良好。

向美人慢条斯理地咽着玉米粥，看着宋千里那委屈的小样儿，于心不忍又占了上风。撇着嘴，餐巾纸擦了擦，这寝室快关门了，向美人也不打算废话了。

“老实说，你是不是喜欢上他了？想清楚再回答。”

一记直拳，气势汹汹地打在宋千里的心口上。不疼。向小小问得认真，宋千里却被钉在了当场。

没给宋千里回神的时间，既然答不上来，那就换个问法。

一勺玉米粥入口，含糊不清：“那就是他喜欢你了？”

很难得的，两句话，两个问句，让平日里淡定自如，随随便便就四两拨千斤的宋女侠，五颜六色上了脸，凑个表情包，一点问题也没有。迷茫到惊讶，惊讶到惶恐，最后又回归迷茫。一系列表情，完美呈现了此刻宋千里那大起大落，动荡不安的内心。

不用听答案了。到底是不是谁喜欢上了谁，现在真的已经不重要了。

大学半年多，即使流言蜚语四处飘，恶言相向也不少，可宋千里从来不缺追求者。彼时她是什么反应？不是直言拒绝，就是置之不理。无论哪种态度，宋千里从来都是不犹豫，也从来不动容。按道理说，但凡花丛过，对待自己无意的人，早该练就了一颗金刚钻般的心。那，此刻的各色情绪大展览，又是因为哪般？

当事人被自己的迟钝蒙住了眼，却倒是，旁人一眼就看了穿。

宋女侠样样都精，唯独五行缺情根。

所以，这天晚上直到最后，宋千里也没明白，为什么在向小小眼里，自己和陈诺之间就这么不声不响地和“喜欢”扯上关系了。向小小看着宋千里那明明受了小惊吓却还佯装若无其事的脸，就下不了狠心逼着她剖白了。

两人在宋千里的寝室门口分开时，宋千里一反常态地没和向小小依依不舍，随意挥挥手，带着那张还在恍惚中的脸，推门进了屋。

紧闭的门把宋千里挡在了门内，向小小眼珠转了两转，一瘪嘴，转身往楼上去了。

世间红线，本就是一团乱麻。每个人的小指上都被系了一个红线疙瘩，游走人世，兜兜转转，行色匆匆，都忙着在乱麻中穿梭，抽丝剥茧，捋着属于自己的那个红线。有些红线可见浅显，稍稍一捋，也就揪出了另一端。有些却错综深埋，得花好长时间，用完所有运气，待到失望无数次，才能成仁得道。

人人都想，却又都知，这团乱麻，不配备有快刀。

这一晚，向小小如往常般，洗洗就睡，一夜无梦。宋千里坐在书桌前，垂帘一晚，撑着脑袋，面无表情，看不出所想。电脑屏幕的荧光散在她面上，挂着耳机，一张照片，翻来覆去，看了无数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