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唯调成走步模式,匀出力气讲话:“那个宁小宇是你小弟?那么护着你。”
周熠正在做热身,拉筋,舒展,呼了口气才纠正道:“什么小弟,说的跟黑~社会一样,就是朋友。”
“听他说话有东北口音,你们是在哪里认识……”
他打断:“你什么时候改行当居委会大妈了?”
那边终于消停,周熠也挥去杂乱的心思,开始专注做肌肉训练,扩胸、推胸、高低拉、双杠、曲腿等一整套下来,累得酣畅淋漓,宿醉感彻底消失。
起身时,发现何唯还没走,又跑去镜子前,手里多了副粉色小哑铃。
再看她照镜子的样子,也不知是在矫正动作,还是在臭美。
其实,何唯是在脑补自己练成金刚芭比的样子,又想到拥有一双健硕肌肉腿的春丽,她中二时期还COS过那个发型,皮皮佳看了照片说,还差两个风火轮……思维发散得正欢,镜子里多个人,她差点忘了他的存在。
他走到她身后站定,看得她有点发毛。
周熠看了会儿拧起眉头,问:“你想练什么?”
“啊?”何唯一愣,“练臂力。”
“哑铃不就是练手臂的吗?”
周熠顿一顿:“还可以练胸肌。”
“……”
“发力的时候吐气,回落吸气。你做反了。”
何唯听了他的试着做两下,觉得很不习惯:“那样容易一点,这样怪别扭的。”
“想容易的话,还不如回床上躺着。”
“……”
何唯不甘被他小觑,心里默念要点重来几遍,想到陈嘉扬说他工作变动频繁,又问:“你以前做过健身教练吗?”
“没有……干嘛这么问?”
她小声嘟囔:“那我怎么知道你说的对不对。”
周熠抱着膀子,在镜子里与她对视,不紧不慢道:“等用你的方法坚持练了一个月,发现一点儿长进也没有时,大概就知道了。”
何唯被噎住。
周熠笑一下,又说:“手腕别转来转去。”
“我没转。”
周熠“啧”一声,“顶嘴倒是一个顶俩。”
说着一伸手,握住她右手腕,带着她一起放下,再举起,像慢动作一样,示意她去看镜子里的运动轨迹,同时解说:“看到没,这才叫‘没转’。就你刚才那练法,迟早受伤。”
何唯在女生中已经是高个儿了,可是周熠站她身后仍高出不少,她猜想他应该比陈嘉扬还高个一两公分。但她很快就觉出不对,头皮微微发麻,是他呼出的气息吹着她的头发,一下又一下。
不仅如此,两人之间虽然有距离,但她的后背还能感觉到他散发的热力,很强烈,也许是刚刚运动了的关系。还有汗味儿,混杂着淡淡的香皂味道,男性的雄浑之中又多了几分清新。
何唯心里咯噔一下。
然后,就听他问:“我说什么了?”
“啊?”她呆了几秒,努力回忆他刚说过的动作要领。
他问的是却是另一问题:“梦话。”
“……你管我叫妈。”
这回轮到周熠傻眼,眼神变了变,说:“你占我便宜?”
何唯想反驳,谁又稀罕了?再说又不是头一次。
但想到他当时半边脸埋在枕头里,皱着眉嘟囔:“妈,我头疼。”像小男孩撒娇,她当时差一点就去揉一揉他的脑袋了。都要被他激发出母性了,真讨厌,她还没当够少女呢。她视线瞥向被他捏着的手腕,反问:“到底谁占谁的?”
周熠松开手。
“按照我刚才教的,左右各做二十次,然后就结束。”他听到自己一板一眼的声音,听不出丝毫异样。
可他虽然移开了视线,有些细节仍在眼前。
她扎了个丸子头,芭蕾舞演员那种,很挑人的发型。后颈上有细密的汗,些许碎发被濡湿,贴在白皙的肌肤上。还有似有若无的香,像洗发水,又像是女孩子独有的体味,很淡,却撩动神经。
周熠借着去拿水的动作,换了个稍后的位置,喝了两口,看她挺乖地按他的要求一下下练习,问:“怎么忽然想起练这个了?”
何唯立即苦脸:“要干活啊,每天扛几十斤重的胶泥,还得往地上摔,老板抠门,不肯用机器……”
“不是给工资吗?”周熠接道。
言外之意,那就得干活呗。
“就那点儿钱。”何唯忍不住吐槽:“我一个学长,刚进工作室没几天,就累出腰肌劳损了,挣点儿钱还不够看病的呢。我就更惨,还要举喷壶,不停的按按按,喷喷喷,手指头都要僵了。”
周熠一挑眉:“举喷壶?”
“做大型泥塑时用的泥成本低,但是硬,为了防止干裂……”
“明白了。”周熠点下头:“就跟你们女人的脸一样,要保湿。”又带了分不屑说:“大男人干点活儿就腰肌劳损,也太不济了。”
何唯刚要反驳,就听他问:“多少下了?够了吧?”
她一呆:“你老打岔,我忘了数。”
周熠笑:“这也能怪到我头上?明明是你定力不够。”
“就怪你。”
三个字紧跟着他那句,明显的没过脑子,声音很轻,像个软糯的小尾巴。
被宠惯了的女孩子,习惯撒娇,周熠又喝了口水,心想,不知道她现在是把他当成什么人了。她的这点转变,上次跟他要礼物时他就发觉了。
何唯话一出口,也反应过来,她是爱撒娇,但是只限于家人,唯一的特例,是陈嘉扬。
***
当晚,小仙女警示小木匠:“再不看紧点,女朋友就被抢走了。”
半小时后,小木匠回复:“谁胆子这么肥啊,那个什么长尾猴?”
长尾猴是外号,大名侯小玮,跟何唯相识于幼儿园,友情一直延伸到现在,当然他并不满足于友情,隔三差五就来一场爱的告白,期间还会找人陪练积累经验,但据说始终守身如玉,社交账号的个性签名是:尾巴长在前面的长尾猴。不过最近改成了“生无可恋的长尾猴”。
没等何唯回复,电话直接打过来,“是工作室的?是我的错,该去接你几次,宣示一下主权。”
“宣示主权?”
“我错了,是为女朋友鞍前马后。”
何唯笑,总算有点为人男友的觉悟。“放心吧,工作室很安全。”
她老早就宣称过,不会和同行谈恋爱。因为玩艺术的都是疯子,她不能被别人抢了“疯”头,要找个正常人。
其实还有个原因,她曾看过一部电影,女主角是个有着艺术天分的美少女,因为与大师的情感纠葛,消耗了自己的青春,才华未得到尽情施展,在疯人院度过后半生。她叫卡蜜尔•克劳岱尔,可无论当时还是后世,她的名字被人提起时,永远和那人绑在一起,连拍个传记片,有的版本都要翻译成“罗丹的情人”。
看完电影后,她跟妈妈吐槽,认为罗丹真是瞎,放着才貌双全的soul mate不选,居然选个庸俗的老女人。妈妈说,即便没有别人,他们也不会幸福走到最后,因为两人太相似,做艺术的人,要敏感,细腻,尖锐,两个人都尖锐,就只能互相伤害了。
妈妈还说,对一个有才华有抱负的女人来说,最大的悲剧,就是成为另一个有才华有抱负的男人的附庸,永远走不出他的阴影。
陈嘉扬不知道卡蜜尔这一层,但他知道,何唯一直不乏追求者。
她十四岁那年,有一天问他,能不能去学校接她。
还提醒,开个好点的车,穿得帅一点,他大概猜到了,答应一定好好配合。开着Q7到了学校门口,看到何唯背书包出来,身边还有个男生,长得其实还不赖,他立即下车,倚着车门,摆出偶像剧男主角的经典pose。
那男生随着她的视线望过来,果然一脸敌意。他按捺住笑意,低头看表,其实算好了角度,让熊猫迪在阳光下更加夺目……
何唯上车后,他一脸了然地问,“你跟他说我是你男朋友?”
她摇头,“我跟他说,这样的追我都没同意。”
“因为现阶段不想谈恋爱,浪费时间。”
他当时哑口无言,真不知这小丫头脑子里都想些什么,也许还有一丢丢被打击的沮丧,毕竟他也才十八岁。
六年后,虽然荣获了“正牌男友”的头衔,但他还是不敢大意,相识多年,很了解何唯性格,骄傲,也傲娇,虽然心直口快,但有些要求不会明说,能暗示出来的,就要引起重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