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天时地利人和。时间,地点,由谢千语提供。何天奎提供人手,安保部里身手最好的几个,用来牵制那两个寸步不离的保镖。
周熠还克服心中芥蒂,联络上远在非洲的陈嘉扬,原本只是希望他能规劝父亲不要助纣为虐,毕竟他也算是个“君子”。没想到他做得更彻底,令人刮目相看,幸亏这家伙开窍得晚了点。
还有暗中行动的,那个行踪诡异、脾气古怪的电脑高手。对方丑话说前头:这是最后一次帮你。给再多钱也没用。因为你变了。
这位网名叫“欢乐咒”。人如其名。典型的高智商反社会人格。最初认定周熠是半个同类,现在看来他只是颗“矮行星”,因为没有清除轨道上的杂物——情感的羁绊。
对此,周熠有点惋惜,倒也不至于太遗憾。
能够结识这样的人物,纯属偶然。几年前,他有段日子如断了线的风筝,在网吧打发时间。网吧举办游戏大赛,奖金不菲,赢得冠军的是个叫宁小宇的网瘾少年,但对手不甘心背地下黑手,周熠也只是略施援手,宁小宇感激涕零,要把奖金分他一半。
他不要钱,倒是想起在网吧时听宁小宇吹牛,说认识个超牛的黑客。宁小宇拍胸脯保证确有其事,还把大神的QQ号给了他。
那么牛逼的人物玩QQ?他半信半疑地记下了号码。
再后来,还真的联系上,并有幸合作。
周熠有自知之明,他的智商还不足以让他成为某领域的大神,他也不希望用人格的缺失去弥补,以前愤世嫉俗、离经叛道,是因为没目标,无所谓。如今,还是更想当个普通人,去享受世俗的幸福与烦恼。
通常,做完一件大事后,周熠需要独处几小时。
他去了一家酒店,这里有个超宽泳池,这个时间段人不多,运气好的话可以独享这一方空间。鹅黄色灯光,岩石墙面,比起露天泳池,更让人有安全感,像是藏在深山里的一处世外桃源……
他先畅游了几个来回,然后闭气,沉入水中。一直撑到极限,猛然出水,大口喘气。
只有真正的濒死感,才能让人长记性。记住一辈子。就像他,在刚刚就回忆了数次类似情形。
生喝鸡血,入口滑腻腥臭,咽下后血腥味儿从喉咙往上返。在此前还有个环节,亲手宰鸡。当然,这不是濒死,是生不如死。
峡谷跳水,从三层楼高的瀑布往下跳,事后被问为何二话不说就跳下去,他说越迟疑越害怕,把这条命当成别人的就行。说的潇洒,只是因为无牵无挂。
这两次只是考验勇气。真正的濒死体验,是后来的“激流勇进”。他点儿背,刚下水就意外受伤,浪大,水流急,体温迅速下降,有人扔了绳子他也抓不住,眼看就被水流冲下瀑布,那一瞬间,有一种大限将至的悲凉,同时涌出一股强大的求生欲望。靠着这股子劲头,硬是游到对岸。
但这件事,在记忆里留下深深烙印。
正如张文朗今天的经历,应该也能铭记一生。
首先是车子失控,那种被锁在车里的局促感,全程清醒却毫无还手之力。他一进车里,就闻到了一丝异味。再强悍的人,也不过是个人,何况身体还有明显缺陷。怕死,人之常情。不怕死,才能“高人一等”。
其次是那一通电话。某种意义上,他与姓张的是同类。热衷于掠夺,有着嗜血的特性。而同类,更容易辨别出彼此的真实意思。这不全是恐吓。如果他在意的人出事,如果是何唯……他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退一步说,张文朗这种心脏病,万一发作,万一急救无效,那就是故意杀人。
直到“噗通”一声,又有人跳入水中。
周熠回过神,看了眼腕上的智能手环,时间不早了。他立即上岸,冲了个战斗澡,火速换衣服。
归心似箭,一路疾驰。走进家门时,头发还没完全干。
家里亮着灯。烟头跑出来,张嘴就要叫,他竖起食指。
一楼客厅,除了健身器材,又添置了新装备,做雕塑用的,何唯称其为“小作坊”。这会儿,她正在忙于创作,穿着围裙,扎了马尾,在做一个泥塑。
周熠悄悄走近,雕塑台上,作品初步成型,是个戴着兔头帽的小女孩,萌嘟嘟的脸,挺着小肚子像是在撒娇。在她手下,泥巴有了生命,有了情绪。
她正在用雕塑刀修饰细节,不时转动雕塑台。周熠知道,在细致刻画局部的同时,也要观察整体。这种时刻的她,表情专注,身上有光。
终于告一段落,她轻轻松口气。
他也跟着松了口气。
然后就被发现了。
何唯如梦方醒,放下工具,像小鸟一般飞扑过来。
他接住她,紧紧抱住。
她问:“完事了?”
“嗯。”
她挣开一点距离,摸他脸,手上的泥屑沾染到他脸上,浑然不觉,她又看他周身,细致地检查。
他笑,“要不脱光了让你看,少没少几根汗毛?”
她娇嗔着给他一拳,他摘下她的头绳,让长发丝绸般倾泻下来,把脸埋进去,沉醉在独属于她的香气里。
她感知到他的情绪,拍一拍他的后背。轻声问:“怎么了?不顺利吗?”
他闷声答:“太顺利了。”
她不解,手也慢了半拍。
他说:“你要把我改造成一个好人,如果改不了怎么办?”
何唯明显松了口气,捧住他的脸,认真道:“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失去人性,失去很多,失去兽性,失去一切。’”
“我知道对付流氓恶棍,肯定要用非常规的方法,就像你当初去讨账,拿鹦鹉开刀……但我也相信你,始终有底线。我不要改造你,你只要听从自己的直觉,做自己就好了。”
周熠吻她。
她回吻,搂住他的脖子,投入而虔诚。
吻毕,继续拥抱。他说:“你像一颗小太阳,耀眼又温暖。”
何唯轻笑,“你的名字里才有‘耀眼’。”
周熠摇头,“我是月亮,自身不发光。”
何唯笑,“这样挺好,你要是再发光,我每天不用做别的,专门收拾情敌了。放心吧,我会一直温暖你,照耀你的。”她把他抱得更紧。
周熠安心地闭上眼。
一颗心在一天之内经历了亢奋,迷茫,莫名的不安,在这一刻终于平静下来。
过了许久,他看向她身后,说:“我好像在哪见过她。”
“嗯?”何唯也回头看那小女孩。
“大概在梦里。”他说完也笑。
何唯却说:“没准儿真的见过。我给她起了个名字,小玉米。”
“小玉米?”
“有一首儿歌,‘大西瓜和芒果,和苹果和雪梨,我最喜欢的还是小玉米,小呀小玉米,我要送呀送给你。’”
她模仿童音,唱得软糯甜香,让人想要咬上一口。
周熠问:“是送我的?”
何唯点头。“小玉米的原型就是小煜。”
“以后我们如果有女儿,就叫小煜好不好?”
周熠呆住,看她一脸诚恳,满眼的爱与天真。
在他久久注视下,何唯的脸上终于浮现出一丝羞涩,反应过来自己的提议意味着什么……他终于开口:“何唯。”
“嗯?”
“咱们结婚吧。”
***
话一出口,两人都愣了下。
周熠回过神,补充了句:“现在这样子,跟结婚也没差别了。”
她问:“就因为这个?”
他回:“因为我已经离不开你了。”
她眼睛闪啊闪,迟迟没回应。
周熠的心莫名揪起来,暗自冷静了下,琢磨如何给自己挽尊,就见何唯伸出左手,他没反应过来。
她噘嘴,“没戒指就想娶我?”
他心情激越,“现在去买,还是要定做?那得等很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