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年时间,着重讲来,也不过半个夜晚。
夏日昼长夜短,鸟儿开始啼鸣,窗外可见晨光。
让周熠想起七年前,离开何家的那个清晨。那时以为再也见不到的人,依偎在身侧,为他担忧,为他垂泪。
曾几何时,觉得命运待他刻薄。如今看来,还没有遗弃他,给了最好的补偿。
幸亏,他没有像见过的那些人一样,投入恶魔怀抱。
周熠亲一下何唯的额头,“去睡吧。”
她像是粘到了他身上,“我要和你一起。”
他一个公主抱,捧着最珍贵的宝贝,轻轻放到自己那张床垫上,随后也躺了上去,她拉开被子,与他紧紧相拥。两人都疲惫至极,不只是一夜未睡身体上的疲劳,还有心理上,精神上的。
周熠以为会睡不着,但软玉在怀,很快就陷入梦乡。
直到被饿醒,睁开眼,已经日上三竿。
烟头从柜子里扒拉出半袋子狗粮,美餐一顿,惬意地趴在床边,一副“反正我是吃饱了你们爱睡几点睡几点”的表情……
两只饿死鬼托生的,先填饱了肚子才去洗漱。两人挤在镜子前刷牙,何唯先刷完,伸开手臂搭上周熠肩膀,问:“亲爱的,你今天上午有安排吗?”
周熠心说,还有上午吗,这都几点了。
他嘴里还有漱口水,脸颊鼓鼓地摇头。刷完牙,擦干嘴巴,对着镜子摸着新长出的胡茬。
何唯雀跃道:“我帮你刮。”
“你行吗?”
“别说是电动的,就是刀片那种我也行,最擅长使刀了。”
稍后,周熠坐在马桶盖上,何唯坐在他腿上,手持手动式剃须刀,在他涂满泡沫的下巴上游走,她的手很稳,表情专注,仿佛正在对待一件作品。
他看过她做陶艺,画素描,做泥塑,射击绘画,但头一次如此近距离。被她捧在掌心里,有种难以描述的悸动,或许应该叫“怦然心动”。
她身上穿着他的衬衣,露出一双光滑笔直的腿,眼皮有些红肿,却更显眼水充盈。刮完后,她用指尖轻抚他的下巴,像是检验自己的作品,然后吻他。
他回吻,从嘴唇向下游弋,经过下巴,脖颈,锁骨,用力吸吮。她受不住,仰头,呼吸紊乱,两手按住他肩膀,指甲几乎陷进肌肉里去。
漫长一吻结束,她娇喘微微,在他耳边说:“我想解锁新姿势。”
“……满足你。”
年轻的恋爱如此美好。充满好奇,体力充沛,有想象力,更有执行力。哪怕昨晚还在重游地狱,这一刻在阳光下直跃天堂。
因为动静有点大,把烟头招了过来。
磨砂玻璃后,依稀两道身影,时而重叠,时而扭曲。时而尖叫,时而粗喘,让它担心又困惑,仿佛这里面不是那两个熟悉的人,而是两只妖怪。它冲着里头汪汪几声,又换作低吼,以示警告……
还不行,只能挠门了。
直到周熠匀出功夫喊了句:“烟头,滚远点。”
烟头这才放了心,也放弃求知欲,人类太复杂,还是去逗弄那两条小呆鱼比较好玩。
浴室里,两人都湿漉漉的,不知是被水淋湿,还是被汗浸透。
何唯轻触周熠的枪伤。
“还疼吗?”
他摇头。她轻轻吻上去。
很轻很浅的吻,没有情~色意味,像羽毛抚过,又像是橡皮擦,轻轻抹去那些痛苦的回忆与感受。
他轻轻摩挲她的头发,带了感激。
她又用手触碰那道长长的刀疤,指尖沿着疤痕走势下行,周熠不由吸气,他的手还贴着她脑际,手指穿入她发丝里,不由带了些力道抓住……
许久后,她的手绕回他胁肋处,拜她所赐的那个疤。
她问:“当时是不是很疼?”
“其实,后来你给我上药时更疼。疼得要爆炸。”
“……流氓。”
两人同时沉默,显然都回忆起那时的流氓行径。
周熠说:“当时真是启动了最高级别的自制力,才忍住没把你办了。”
然而也没好到哪里去。自那次“接触”后,他在她身上的自制力全线崩溃。
何唯却想到别的,赵敏在张无忌胳膊上咬一口,故意用错药留下疤。所以,她也有了独属于她的疤痕。不过他可比张无忌那个铁憨憨好太多了。
沐浴过后,两人回到床上歇息。这回去楼上她的地盘,何唯枕着周熠的手臂,问:“幸福吗?”
他重重“嗯”一声。
“那你还要推开我?”
“我觉得,我可能没资格享受这些了。”
“胡说。”
她哼一声,“因为你犯了错,所以惩罚你,短时间内娶不到我了。”
周熠咳嗽:“能有事实婚姻就行。”
何唯掐他一下,又问:“你是怕连累我吗?”
“嗯。”
“因为不一定会发生的事,就舍弃这么好的女朋友,你是不是傻?”
周熠轻声笑,是有点傻。
不过,不是不一定发生。
罗毅说过,老豁受的是致命伤,以罗毅的经验阅历,说他必死无疑,那就真是必死无疑了。可老豁偏偏做到了,除了体质奇葩天生命硬,可能就是靠精神支撑吧。他跟乔安的感情,不是兄弟,胜似兄弟。
如同他一直遗憾没亲手宰了老豁,老豁恐怕也怀有同样心思。有一些动物报复心特别重。老豁就是这种。
何况,还有个乔珊。
何唯问:“你要回去吗?”
周熠答得没有迟疑:“是。这件事没办完,必须去了结。不能坐以待毙,也不能抱有侥幸心理,最好的防御是进攻。”
她叹气,“我不想让你去。”
没等他说对不起,她又继续:“可我能理解你,所以我支持你。”
周熠心头一热。
一句话都说不出,只能更紧地握住她的手。
何唯说:“我还是挺高兴的,终于知道在我看不到的那些年里,你都经历了什么。”
爱一个人就是爱他的全部,他走过的路,受过的苦……没有什么是凭空而来,他的本事,他的魅力,都来自不凡经历的淬炼。就像他后背那只让她心悸又心动的鹰,源于一针又一针、细细密密的痛苦。是什么样的决心,让他对自己下这么大的狠心?
“为什么要纹一只鹰?”
“你听过‘鹰重生’的传说吗?据说老鹰活到四十岁时,身体机能老化,要么等死,要么就在岩石上磨光喙、拔掉指甲和羽毛,待它们重新长出来,它会变得更强,还能再活三十年……我希望自己可以重生。”
不再背负身世的原罪,摘掉各种标签,真正为自己活一回。
何唯撑起身子,轻声命令:“闭上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