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唯的确是一路向北。在一辆厢式货车里,与几大包蔬菜为伍。因为只是幌子,菜并不新鲜,味道感人。
坠楼事件发生时,她的注意力都在那张满是血污的脸上,不防被人捂住口鼻,随即失去意识。
再次醒来,就在车里了。因为是夜里,车厢里黑洞洞,不时地颠簸一下。手边有面包和瓶装水,还有几个黑色塑料袋。
手上戴了手铐。
她摸索了一下,几个口袋都被清空。撩开紧腿仔裤的裤脚,链子还在。
钢片贴身久了,带了体温。左手上那枚铜丝戒指也还在。
她松了口气。
中途停车几次,后车门也被打开,绑匪戴了口罩,看不清面目,见她不哭不闹,似乎还算满意。
何唯拆了面包,拧开水,不论如何,要保证体力。
她不知道的是,刚被劫持还在迷药作用下昏睡时,绑匪就跟自家老板通话,那边一个女声说:“让我看看她长什么样。”
下一秒又改主意,“算了,还是人到了再说吧。”
“留着做惊喜。”
***
对乔珊这种性格来说,坐牢可谓是生不如死。
还要时不时被提审,追问那批货的下落。她拒绝交代,因为减刑对她来说意义不大。最在意的人都死了,外面没什么盼头。
所以当一个新进来的女犯人跟她说 “豁哥回来了”的时候,她也没什么反应。后来“自杀”,她也是抱着死就死了的心态,所以格外逼真。
出来后,一路东躲西藏,像阴沟里的老鼠,老豁描绘的新生活也无法打动她,她想或许自己得了抑郁症。唯一令她兴奋的,就是即将到来的那个女人。
或者叫女孩。
男人果然都喜欢年轻漂亮的。照片她看过,但照片可以作假,她不信有人可以如此完美。可提出看一眼真人的瞬间,她又反悔。
女人微妙心理作祟。
她让小弟买些化妆品回来,忍着廉价的质感和气味,捯饬一番,不由对着镜子失神,其实她也很年轻,还不到二十五岁。
小弟见了也是一呆。“珊姐,你真好看。”
乔珊嫣然一笑,拿起手机,“我跟她,谁更好看?”
屏幕上是那种免冠证件照,放大后有些模糊,但也多了几分朦胧美,长直发,白衬衣,一双眼黑白分明……
小弟眼神不由发直。
乔珊立即变脸,“滚!”
她伸手横扫梳妆台,瓶瓶罐罐落地。小弟圆润滚开,嘀咕了句:“这么暴躁,那个来了吧。”
偏偏还被乔珊听见了,不由更怒。
刚出来的第一晚,也是她最疲惫最紧张的时刻,老豁就不客气地要了她。从那天起,两人就算是在一起了,手下也开始叫她“嫂子”。
老豁据说入境几个月了。一方面筹划营救她,一方面调查那人的下落,因为他不信那人会死。尤其动手的是她。
刚出来没几天,老豁就给她看了一张照片。
一个年轻男人的侧脸照,穿件黑色短袖Polo衫,一手夹烟,一手打开悍马车门,身形挺拔,头发特短,微拧着眉,给人一种坚毅、果决之感……
她视线停留片刻,“不是他。身板,气质,完全不同。”
那个人是松垮的,看似万事无所谓,内心却是狂暴的,她哥评价为“迷途的幼狮”。
老豁道:“这些都可能伪装。不是你还看了那么久?”
“挺帅的。”
见他要翻脸,乔珊解释道:“胸口挨我一枪,不中心脏,也得血气胸,大量失血,根本等不到救援。”
老豁问:“你为什么不补枪?或者一刀割断颈动脉,万无一失。”
他哼一声,“那帮条子就是跟你一样蠢,我才能逃出生天。”他还一针见血道:“你就是舍不得,不忍心看他咽气。”
几天后,老豁又给她看一段视频,从网上找的,某富家千金的生日派对,现场乱糟糟,画面乱晃,几乎没正脸,但时间对得上。
她当时正靠在床头抽烟,漫不经心道:“没死我就再杀一次。”
老豁伸手抚上她的小腿,“这回下得去手了?”
她瞪他一眼,他的手继续往上。
直到她呻~吟出声,他扑上去放肆动作。她手上烟灰积了一截,烟灰缸离得太远,索性把烟按在老豁肩头,老豁猝不及防,精关失守。
他扬手就是一巴掌,“你个疯娘们。”
她笑,“你看我下得去手吗?”
****
何唯虽然感觉不出方向,但隐约猜出这一趟的目的地将会在哪里。
何况她还从绑匪的对话中,听出了弹舌音。此外,不知是否错觉,她感觉到了一丝凉意,这个夏天终于接近尾声。
从她苏醒后,车子开了有十多个小时,终于停下。她被戴上黑眼罩,被推上了一辆越野车。她在后座中间,左右都有人,壮如铁塔,幸而车里空间还算够大,但行车颠簸时,也难免被碰到。
副驾座也有人,四个看着她一个,当真是插翅难飞。
何唯一直很平静。因为害怕没有一点用处。只会让自己更弱小,让敌人更得意。她现在尽量让感官苏醒,去感受,去判断。
闻到泥土气味,植物气息,夹杂着一股子难闻味道,推测是农药,所以路两边应该是大片庄稼地,可惜五谷不分的她无法分辨是哪种作物。
她手指内侧有个小伤口,她故意咬破的,希望能在车里和下车之际,留一点痕迹。然而她很快就听这伙人说什么“汽油”,让她心里一凉。
也许一切都是徒劳,但她还是要努力。
她知道,自己是鱼饵,她不希望他来。可她也知道,他一定会找来,只是时间问题。就像这伙人用爸爸做饵,她一定会去。
再次下车,正是晌午,太阳暴晒,她闻到塑料被阳光炙烤后的味道。
走进一扇门,湿闷的空气扑面而来,像是进了暖房,有一种窒息感。
不,应该是塑料大棚,因为又闻到菜叶子味儿。
往下走,土腥味,充满湿气。应该是地下室。
台阶逼仄,何唯扶了下墙,指甲抠了一点泥土。停下脚步后,空间开阔了些,气氛依然压抑。有人在此等着她,看着她,那感觉让人极为不适,不寒而栗。
她被按到一张椅子上,有人用绳子把她的上身和椅背绑到一起。很用力,勒得很紧,一道又一道。
就听一个女声说:“行了,她到了这,还能跑得掉?”
绑她的人动作一顿,又听到一个男声:“听她的。”
绳子停止绕圈,打了个结。
但已经足够结实。
那个低沉的男声又说:“你不知道,要的是视觉效果。等那小子来了,看他娇滴滴的小美人被五花大绑,得多心疼……”
女声说:“美吗,让我瞧瞧。”
黑眼罩被揭开,何唯睁开眼,又立即合上。
不适应。
地下室很暗,虽然开着灯,但白惨惨的灯光透着一股子不祥的意味。但这一瞬间,她还是看到两个人,一男一女,坐在椅子上,好整以暇地看过来。
应该就是老豁和乔珊了。
乔珊走过来,弯腰打量她。
啧啧两声,“不过如此,脏兮兮的,他口味还挺独特。”
她伸出一根指头,抬起何唯的下巴,何唯被迫睁眼,与她对视。
乔珊问,“你叫何唯?”
“……”
“怎么不说话?你是哑巴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