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的蔡庄,没了,可能,也就我们三个人跑了出来。”
话音未落,蔡二已在草地里大哭起来!蔡壁抱着小雨儿,双肩耸动,泪如雨下。
他们的亲人,已经被这突降的天灾给埋进了深土之中,现在,只能盼着老天能开些天眼,多留一些活口,让这蔡庄还能在方国的版图里存续下去。
环顾四周,天地已陷入这如死寂般的沉静,天上也无星象可寻,无北斗,方向自然难觅,韩松子屏息凝神,又仔细听了听四边的动静,没有觉察到一丝生气,他提着剑,向西南方走了几步,看到远处似有一片黑沉沉的林子,想了想,他请蔡氏父女和他一起往树林方向走去。
蔡家父女经过刚才的生死考验,对韩松子的信任已是无以复加。这时,韩松子也才发现,慌乱和惊惧之中,蔡二居然还紧握着早已熄灭的火把。他笑了笑,接过蔡二手中的火把,拿出这自己衣袋里的火镰,打了好一会儿,才把火绒点着,上天护佑,火把还没有燃烬,很快,它又重新燃烧起来。
就着这不会燃得太久的光亮,走了半炷香的功夫,他们才到了树林边,这是一片梅林,梅子满缀在树枝,看着这已然丰收在望的果实,大家的心情似乎都好了许多。
蔡壁和父亲很快捡来一大堆枯树枝叶,依照韩松子的安排,在林子不远处,用即将熄灭的火把燃起三堆篝火,他们三人就围坐在篝火的中心地带,以此来防御林子里和从其它地方窜来的猛兽。
林子里却很安静,这让蔡壁觉得稍微安心了些,她带着小雨儿,打算摘些梅子来给大家解解渴。
梅林里没有路,到处都是快盖住脚的野草,蔡二简单做成的火把照亮了蔡壁的周围,蔡壁左手举着火把,右手去摘低垂下来的青梅,轻塞进自己交襟处,不一会儿,上衣襟里已经装得不少了。
小雨儿带路,她们往回折返。
火把的火势开始减弱,光亮随之暗下来,蔡壁小心走着,突然,脚下被什么物事给绊住了,她把火把往下一照,顿时惊得失声叫起来:“蛇、蛇!这里有条绿蛇!”
蔡壁惊慌之余,忙向后退去,那绿蛇却径直向蔡壁倏地扑过来。
蔡壁于仓促和惊惧之间,身上发冷,双腿发软,眼看已经躲不过这一劫了。可就在绿蛇即将咬上蔡壁小腿的一刹那,小雨儿却反身回过头来,如一团火红的球,向绿蛇尾巴扑咬过去!
绿蛇猝不及防,被小雨儿咬个正着,身子立刻蜷缩成一团!它随即发动反击,蛇头圆张,如箭似的向小雨儿咬去,小雨儿躲避不及,前爪被蛇头紧紧咬住,它忍痛出口,一下子就咬断了绿蛇的蛇头!蔡壁睁大眼睛,看着眼前的这一切,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一个熟悉的身影,以极快的速度,靠近了小红狐,他用手中的长剑,挑开死去的绿蛇,附身把受伤的小雨儿抱起来,对着蔡壁低声说到:
“快随我走出这梅林!”
蔡壁不要意思地低垂下头,手却被随着韩松子牵着,跟着他疾步奔出这危机四伏的林子。
等到了篝火处,小雨儿的肢体已显僵直,韩松子立即开始施救,他从行李袋中取出师傅临行前包好的艾叶丹,用嘴嚼碎后,紧紧敷在小雨儿的伤处,看着它默默闭上眼睛,蔡壁抱起小雨儿,终于失声痛哭起来·····
“别伤心了!小雨儿这是昏睡过去了,我这药是师傅精选艾草和金银花等草药,亲手炼制的,是咱墨派弟子治蛇毒的良药。相信我们的大恩人,这次一定会逢凶化吉的!”
韩松子连忙轻声安慰蔡壁。
蔡二拍拍女儿因抽泣起伏的肩头,也是热泪盈眶!
瞅瞅头顶的夜色,墨黑已在渐渐减退,夜风起来了,梅林的枝叶被吹得哗哗作响,韩松子的身上,被汗浸透的衣服也在篝火和微风里慢慢风干了。
看着身边的蔡壁,裙子虽经过整理,可还是破得不成样子了,她修长白皙的长腿已经包裹不住,连大腿的肌肤都隐约可见。
松子脱下上身的青布短衣,递给蔡壁,蔡壁心领神会,忙接过去,把短衣的两只袖筒反绑在腰间,使自己看起来,更严实了一点。
整理好了衣服,她从衣襟里掏出不少梅子来,分给松子和父亲,韩松子环视着父女俩和自己的狼狈相,禁不住发出爽朗的笑声!
他吃着脆甜的青梅,心里却默默想起远在国度的人们。
也不知道丰水城边的师傅怎么样了?都城里的国君和国人是不是也会受到这地动的祸害?田司马呢?公主呢?韩松子思忖着,被篝火照得通亮的脸庞,让忧郁给占的满满的。
“还不知道我们的石工组还有没有活着的人?蔡丁和共不害昨日午时还和我碰过面呢!”
看着韩松子一脸的忧愁,蔡二开口说话了,他也是满腹怅然。
“耐心等等吧!看这天色,估计离天明也就是一个多时辰的样子了。”
“先生,你没有发觉,鸟兽的叫声怎么在后来都听不到什么了,现在,连鸡鸣都很难听到了!以前这个时候,总能听见屋后和村落里传来的鸡叫声。”
“连人都难以活命,何况是这些牲畜呢?”
说完这话,松子扭头看看还在抱着小雨儿的蔡壁,篝火的闪亮之中,她的眼里似乎还有泪水在噙着,松子心里一软,顾不上语言上的文绉绉:
“妹子!别再难过了,绿蛇实际上毒性不是太大,最毒的是七步蝮蛇,那才难以对付呢!如果我估计不差的话,小雨儿也快苏醒过来了!”
蔡壁听了这话,心里宽慰了许多,神色也坦然了一些,她轻抚着小雨儿的头,心里在盼着它快快醒过来。
真有点饿了!带着俩人,跑了半夜,韩松子的体力都有些透支了。他默默站起来,环顾四周,想着能抓个兔子什么的,就着篝火把它烤着吃了,几个人就有了气力了。
篝火堆的周围,依然如常的寂静,别说兔子,连个老鼠的动静都听不到。
蔡二看着有些焦虑的韩松子,想了想,随口问他:
“怎么了?先生,又有什么麻烦事吗?说来听听啊!”
“有些饿了,想打只兔子,权且填腹,但看这动静,咱们三个只有捱到卯时了!”
蔡二抬头端详着火光映衬下仗剑独立的韩松子,见他青春少侠、文武超群不说,还如此体贴人心,心里不由得给他竖了个大拇指!
“不要紧的,等天亮了,很多事都好办了!你且睡一会儿吧,今天,如不是你,我们父女两个已做了土中人了!”
“说到哪里去了!身为墨者,又是佰伍长,救护你们本是我的本分。”
蔡二听了这话,除了满心的佩服,还有深深的感激。他入墨派已近十载,前巨子孟胜把他编入石工组,并擢升为组长,领导着近二十人的工匠墨徒,这些年来,他恪守组织规制,兢兢业业地为组织提供了大量活动经费,也算是墨派的老人了。这些年来,他亲眼所见的墨侠也不下百十人,可如韩松子这样忠贞不二、文武超群的,还是如凤毛麟角、实属难得了。
篝火闪烁之间,蔡二回想起第一次见韩松子的场面,那还是在丰水城边的小陇山上,一个叫戎寨的神秘之所,那是墨家总部,他收到飞鸽传书,去参加巨子组织的集会时,开会时,他看见一位黑衣少侠,紧随着巨子进场,给工技组的几位组长讲授墨家之法和简单的防身武技,随后,还进行了现场演示,其韬略、武艺都属上乘,从巨子的眼里看得出,他对韩松子的喜爱之深。当时,蔡二就把韩松子的名字深深刻在脑海里。屈指算来,那已是三年前的旧事了。
按照墨家的规矩,他虽然大韩松子十五岁,但他的级别毕竟只是个小组长,必须得听百伍长的号令,这几年的组织,由于纪律严明,始终和野人(老百姓)打成一片,“兼爱”思想深入人心,人数扩张的很快,百伍长已近十人,墨徒已过千人,在诸侯国之间,墨家已成为各宗派的强大对手,巨子对各国国君的影响力也与日俱增。
可对巨子把韩松子这样一位组织的干将安排到这蔡庄来,蔡二一直心有不解,却不敢也不能向韩松子去打听什么,对巨子的绝对服从,这是墨者必遵的铁律,任何人都不得违反。
带着心里许久的疑惑,蔡二下意识地回头去看韩松子,见他侧卧在树枝铺就的简席上,已然熟睡了,他也累了!蔡二对自己说着,心里顿生爱护之意。
他站立起来,轻轻给三堆篝火里添上柴火,环顾四周,随手拿起手边的一条粗树干,警觉的听着周围的动静,不想有什么异物,来干扰二位年轻人的美梦。
天空渐渐显出鱼肚白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