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蒙面大汉,身着褐色深衣,斜挎长刀,紧握着手中的缰绳,似乎正在驭马调向,准备冲上主道。
因为都是同向而行,加上马极高的奔驰速度,这大汉也就没有发觉到韩松子。
松子立即跳到坡路下另一侧的沟壑里,全身发力,隐身向前!
又疾进了数十丈远,韩松子已能隐约听到这马发出的清脆马蹄声,他目测距离,估计再疾行五六十步,即可与之相交。
马蹄声越来越近!韩松子在看到大汉头顶深色的青布冠带后,立刻顿足跃到道上,趁其不备,飞扑上去,轻轻一脚,便将大汉踢落马下。
马却还在疾奔!大汉的右脚被马鞍携带着,拖倒在地,随着奔马向前,大汉的头不时撞在乱石之间,疼得他不断发出凄厉惨呼!韩松子眼见其丧命就在这须臾之间,忙施展出“踩云飞步”
的十成功力,腾空翻滚,飞跃上马,勒住缰绳,将马立时控制住了。
等他从马背跃下时,大汉的蒙脸布巾早已被乱石划得稀烂,满脸是血,眼神都有些游离了。
松子冷冷一笑,拔剑,命其起身。
大汉见剑已迫鼻尖,毫无办法,只好交出长刀,束手就擒。
“人,是你杀的吧?我没有很多时间,只希望你能说实话。我不会逼你,更不会伤你,若你想好了,再告诉我,但你若有一句假话,我会将你立毙掌下!”
韩松子的话,说得极慢,说话之间,他却把剑插进剑鞘。
随后,他轻抬右脚,忽地向脚下的黑沙沉力一跺,一块隐于沙中的黄石立时飞起,韩松子空中轻轻用手接住石块,随之握拳一捏,石块于其掌内发出“咔嚓”几声,待他轻舒手掌,石头已化做齑粉,从指缝中流下!
这是远比一般石头硬的多的矿石,却在顷刻之间,被他化作石沫,大汉惊魂方定,这一幕又让他看得双眼发呆,青黑的脸上,豆大的汗珠沿着鼻尖淌下来,嘴里一个劲地低头称是。
韩松子看到坡下已经乱埋在黑沙和黄石间的毛竹,突显灵机,他命大汉随其下坡,将十数根毛竹绑缚在马背上,然后牵马前行,韩松子持剑紧随其后。
大汉无奈,只得相从。
回到竹屋,韩松子用麻绳将大汉牢牢捆绑,期间,从其深衣里搜出三四块精纯闪亮的黄矿石来,大汉见这矿石被搜出,脸色更是难看,韩松子若无其事,命其站立一旁。
自己和蔡壁继续制作着竹匣·····
蔡壁默默劳作着,不时盯着一边站立着的大汉,眼神里饱含着悲愤和痛恨,大汉岂敢直视,他蜷身低头,汗流浃背,惊恐不已。
待竹匣做好,韩松子喝令大汉随他进入停放蔡二尸体的竹屋,命其跪下,面对着亡人,将昨夜之事从实说来。
大汉先受坠马之痛,继而被松子碎石所惊,现在面对着被自己杀死的亡人,仓促之间,神经过度紧张,竟已口不能言。
韩松子一脸冷峻地瞪着他,右手缓缓伸向腰间的墨子剑柄。
大汉见这境况,已是不说不行,他调整一下气息,结结巴巴说道:
“我是荆司马的刺客,叫,叫介英,奉大人之命,前来蔡庄查看灾情,昨夜骑马巡山,途经此处,见竹屋外一健壮男子似有害我之意,我遂使金刚掌,打,打到了他,我、我真不知道把他打死了!侠士,莫怪!且恕我这次,饶我贱命!”
说完,介英把头伏在地上,如捣蒜般磕起响头来!
“你且抬头!回我话!”
韩松子厉声喝止。
“蔡庄离丰水城一二百里,这次天灾,波及之地甚广,司马何又偏偏遣你到这里来?你之马蹄印迹,多集中在湖边的黑沙地里,这又是何道理?你怀中精选出来的黄矿石,又是为何?你若再不说实话,我即刻让你杀人偿命!”
说着话,韩松子动身向他逼近。
介英惊恐起来,他打着哆嗦,伏在地上,身子向后退着,只是一个劲地磕头!
松子拔出长剑。
“等等!我说,我说!”
大汉似乎终于抵挡不住,准备实话实说了。
突然,竹门被从外面劲力推开,蔡壁如风般奔进屋内,松子正要挡她,不料蔡壁突地转向介英,在其身后,举刀猛刺!
韩松子阻之不及,眼见长刀已从介英胸前贯出!介英惨呼一声,立时气绝。
蔡壁见仇人已死,伏地膝行,涕泪相交,在父亲床前悲叫一声:
“阿爸,我给你报了仇了!”
韩松子顾不上看她,附身去试介英的鼻息,但他已然死去。
这刀来得好快,还如此致命!韩松子心里窝火,抬脚冲出了竹屋。
屋里,蔡壁的哭声不但没停,反而更加悲愤、伤心,已是在撕心裂肺般的哭嚎了。
韩松子怅然坐在竹凳上,看着屋边别拴在木桩上的黑马,一时手足无措。蔡壁这突如其来的一刀,不但结果了她的杀父仇人,也让韩松子刚要解开的矿石之谜突然没了下落!
素日里温婉娇弱的她,今天这是怎么了?
突然,屋里的哭声骤停,似乎还有其他响声!韩松子不敢再做迟疑,立即飞冲进屋,却见蔡壁已哭倒在地,人,已然昏迷过去。
韩松子连忙抱起蔡壁,奔出竹屋,把她放在自己的竹床上,轻压她的人中,可蔡壁依然没醒,松子突然想起怀中的药瓶,他一手抓出其中最小的一个白颈细瓶,把瓶盖解开,瓶口放到蔡壁鼻孔处,很快,蔡壁就微争双眼,苏醒过来。
见是松子在她身旁,蔡壁宛如溺水之人抓住了一根救命之物,她急抬起上身,伸出双臂,一把紧抱住韩松子,韩松子猝不及防,被她一下子拉倒在竹床上,整个上身也随之压在蔡壁身上,俩人几乎把脸都撞在一起,竹床晃动着,发出“咯吱”巨响!
“妹子!你,你这是怎么了?”
韩松子心慌、吃惊之余,他猛地清醒过来,急忙从竹床上拾起身子,站立在她面前。
蔡壁自觉到刚才的冒失,忙理了理因她乱动而撑开的衣襟交口,脸突然间羞得绯红。
竹屋里出现了从不曾有过的尴尬。今早的天气和昨日一样,空气中似乎还渗着凉爽,但晨光已透过竹篱笆的缝隙投射进来,蔡壁默默看着晨辉中的松子哥,不知为什么,眼泪悄悄从眼角流了出来。
这才不到一个时辰,惊骇的事情就接二连三地发生了,韩松子无暇去感念儿女私情,他轻轻拍拍蔡壁的手臂,缓步走出了竹屋。
亡者已逝,得让他们先入土为安。
可这竹匣只有一副,如何安葬两人?得赶紧再做一副出来。
韩松子正思忖着,天空传来他熟悉的猛禽鸣叫声,他连看都不看,都已知道,他的驯鹰从戎寨飞回来了。
松子伸出右臂,驯鹰便停止了盘旋,从空中身影矫健地俯冲下来,轻轻落在主任的肩膀上。
解开鹰爪上方绑着的细竹简,松子看见这熟悉的字迹:掘金人陆续将至,小心,豹来援你。
把看完的竹简字面用剑削去后,松子用刀笔刻下:金矿灾后大显,甚巨。随后把它绑在鹰爪上,驯鹰腾空而去。目送着它消失在东北方向,韩松子才长长出了口气,师傅终于派来了援兵!这灾后荒郊,就他和蔡壁二人孤居于此,时间长了,自然多有不便。
范豹是师傅老人家的四大侍卫之首,武技弱了他一些,但范豹为人谨细,精于勘验、查案,尤其擅长侦破伤人害命的大案,常被国君请去参与勘破国内突发的一些重案要案,是组织内巨子相当倚重的百夫长之一。当然,范豹更是他的好兄弟,松子受巨子命在秦地潜伏多年,戎寨的很多大事,巨子都交给范豹去落实。这些年来,他们在巨子的直接指挥下,无论身处何地,一起为组织出生入死,肝胆相照,早已在无数次地绝命拼杀中建立起换命的交情来。
师傅将他派出,可见这里已非平静之所,他得赶紧行动起来,做好眼前最紧要的事情!
屋前摆放的毛竹明显不够再做出一副竹匣来,范豹来了,还得给他把第三间竹屋建好,现在,最需要的,就是毛竹!
韩松子骑上马,正欲出发去寻毛竹,蔡壁推开竹门,急急奔出来:
“先生,你到哪里去?”
“得去再寻些毛竹来,这天气,得让亡人早日入土。”
韩松子忙回头给她解释。
“我一个人,这、这屋里两具······,我,怕······”
蔡壁小声说着,急促的连说话都有些不利索了。
“那么,你会骑马吗?”
松子问她。
“阿爸教过我,以前他的工匠师傅们也养过驽马的。”
“那你带着麻绳,骑马去坡下的黑沙地里,把毛竹绑在马背上驮回来,那边奇石林立,你注意别惊了马,弄伤自己!”
蔡壁点点头,韩松子下了马,将缰绳交给她,蔡壁接过缰绳,面无惧色,轻轻一跃而上,稳稳骑在马背上,她勒住缰绳,回头看着韩松子的神色,眼角尚未干透的泪痕中,还带着一些得意,松子看着她,爽朗地笑了!
“快去快回吧,我还等着你回来煮饭呢!”
蔡壁点点头,纵马而去。
盯着蔡壁和马消失在视野外,韩松子略微放心的干起活来。
等他整理完手里的毛竹,感觉有些口渴了,便去草屋旁边的瓦盆里取点水喝。这是蔡壁煮饭的地方,蔡二生前简单地用石头给她围了个相对干净的空间。
小雨儿也卧在这里,这几日一直忙碌着,许久没有看到这小红狐了,韩松子连忙蹲下,伸手去抚摸小雨儿的头,小雨儿站起来,欢快地迎合着他。
忽然,韩松子发现小红狐的身侧,十几只被吃得只剩下毛皮残渣的鼠骸,突兀地显在他眼前,
这么多!韩松子心里一惊,却不置可否,唉,可别撑坏了!他对小雨儿笑了笑,就走出了石围。
看着远处在阳光下泛着银光的湖面,松子突然在想,这湖底,该不会也有什么宝贝吧?
掘金人?这矿石莫非是赤金矿石?巨子远在数百里之外,焉知这深山里的宝物是铜还是金?松子猛然想起怀里装着的从介英身上搜出来的小矿石,他赶紧取了出来,用牙齿小心一咬,小矿石的表面立即显出一排整齐的牙印来!天!这不是铜矿石,真真确确是金矿石啊!
狂喜之余,韩松子不禁责怪起自己的粗心来!鉴定这东西,并不太费事,可自己居然现在才想起来!这事,还忘了告诉巨子!自己,这简直是在失职啊!
看着手中沉甸甸的小赤金矿石,韩松子的心情随之沉重起来。
他希望这掘金人,就来了介英这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