息口,渭水河畔,已等候大半夜的公输无悔和数百名墨徒,终于看到了这上游顺流直下的木筏,它们,在辟老伯、范豹、蔡丁、滑力子和有航运经验的墨徒精心操控下,一条条,接踵而至!
当第一条木筏被辟老伯轻橹摇到岸边的时候,等待着的人们高举这火把,一起发出了欢呼声!
大家争先恐后地冲上去,把这来之不易的宝贝一筐筐,小心翼翼地搬到“铜车辖”上,可还没搬完,范豹的木筏也紧随而至,大家又忙得不亦乐乎……伴随着忙碌,阵阵欢笑声响彻在岸边。
一路上的险滩激流,让辟老伯和范豹他们累得够呛,可等候着的墨徒们,眼里满含的热望和感动让他们身上的疲倦随着这滚滚东向的渭水河,一起冲进了黄河。
从息口到华山脚下的戎寨,不过七八十里山路,但有了这‘铜车辖’的神助,这二十多条木筏上满载的金矿石,搬起来,倒也不显得那么困难重重,更何况,又是这群本来就通晓天文地理甚至光学的墨徒们。
推车、骡马、驴子还有人力,装着、驮着、挑着这近在眼前的财富,绵延着二十几里的山路,争分夺秒,流入郁郁葱葱、山清水秀的戎寨。
细心的公输师傅,没有让和风浪激战了数个时辰的墨徒们承担从息口到戎寨的运输任务,范豹和辟老伯骑着马,后面跟着疲惫不堪的蔡丁、滑力子,带着韩璧和几十名墨徒,跟在队伍后面,一起向戎寨进发。
韩松子带着马队,打着火把,疾驰在通往戎寨的大路上,在他身后,便是紧紧跟着的疾如病。
韩璧早让疾如病刮去他那满脸的胡须,露出疾如病本就英俊刚毅的脸庞,虽然因为长年打猎的缘故,显得黑了些,但依然英气逼人。
松子看他的粗黑布衣,已经显得十分破旧了,便取出自已的黑布短衣,叫他换上,他拿着一把长木柄、短刀头的少见兵器,整个行列,也就数他的武器最为独特。
早已追上队伍的师仪,在队伍后面负责断后,其余的墨侠都是全副武装,每人均备有强弩和长矛,以应对路上的不测事件。
而兵营里的姜叔臾,看着这火把掩映下,堆在一起反射着亮光的金矿石,已是乐开了花!
自己不费一兵一卒,就得了这本来得通过浴火拼杀才能抢来的宝贝,这下子,自己的姐姐更能在君上面前为自己多说些好听又受用的话了。
得好好感谢足智多谋的代虎,这人,自己得把他记住,将来,瞅个机会,还得在国君那儿为他说了几句话,让代虎知道,他这人还是言既出行必果的。
右领早就安排好了车马来,准备把这金矿石,如数送往丰水城。
匆匆告别了代虎,太宰大人和右领将军,带领着这方国境内的第二只运宝队伍,连夜向着国都出发了。
看着队伍消失在夜幕中,黄骠马上的代虎长长舒了一口气,总算是化险为夷了,希望这‘破财消灾’的无奈策略,不被巨子批评才好。
他想起了师仪临走时所说的那些话,心里突然有些放心不下,他叫来许隽,命他牢牢看好军营,时刻警惕这最为关键的一晚上。自己趁着夜幕,带上亲兵,骑马赶往花子宣他们所在的院落。
带人守着院门的晏柯见是代将军,忙请他入内,带他径直去了花子宣所在的诊疗室。
花子宣正在草席上给重伤的年轻戎人治伤,房间里淡淡地燃着一些艾草,使人闻起来觉得口鼻清香之余,身心也慢慢浸染其中,花子宣给代将军解释说:这叫‘艾熏’,可以消毒除湿,有利于伤者增强体质、增加食欲。
代虎看着被除去上衣,裸露着上身,面态已然有了些活力的戎人,突然,他不由得‘咦’了一声。
这年轻戎人的右边胸膛上,赫然纹着一只咆哮着的狮子图案,还是黑色的。
从他的体态看来,这也是个练家子,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带着疑问,代虎走出房间。
他不便多加走动,就随着晏柯,去了花子宣的房间。
不一会儿,花子宣治疗完戎人后,急步走了进来:
“让将军久等了!我们在这里,又要给你添不少的麻烦了!”
一边说着,他一边向代虎行着拱手礼,代虎忙起身,拉他坐下。
“我们都是墨家子弟,就不说这客套话了!其他的伤者我就不一一去看了,这十几位兄弟,都得劳烦你细心照顾、精心诊治,需要我帮忙的话,请随时派人到关口兵营找我和许隽,都可以的!”
“多谢的话我就不说了,就请将军多配些药材来,兵营里的医官那里应该都有的。”
“你把你需要的列个单子来,我让许隽去办。”
“对了,有一事我想问你,那床上的年轻戎人,是怎么受伤?又是如何来到这里的?”
花子宣对代虎的询问颇感吃惊,他把大队戎人袭击他和松子的过程,从头到尾,仔细的给代虎讲述了一遍。
“我明白了!请先生抓紧治疗,早日让他苏醒过来!同时,一定要注意加强这里的安全防范,对了,他一旦醒来,请你速派人叫我,我有话和他讲。”
花子宣想再问下去,可代虎见天色已晚,在巡查过防卫布署后,便匆匆告辞离去了。
一回到军营,代虎便把许隽叫了过来,命他迅速带上一百名善骑懂射的弟兄,扮成普通游侠,快速赶上少主的马队,一路护送他们回到息口。
待许隽领命而去,代虎又安排十名当地的军士,令其速到墨徒疗伤的院落,严密的把它四周保护起来。忙完了这些,代虎刚在花子宣那里紧张起来的心情,才稍微松弛下来,他默默地回营歇息。
让代虎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这次袭击少主和花子宣的戎敌,不仅是鬼戎一族,而且还是鬼戎部族中最神秘强悍的‘狮戎’部队中的一支!
他曾经和这群强悍灵活、组织严密的敌人交过手,他们部族的首领叫赞措,其人凶悍残暴、精于偷袭,惯使秃鹫侦查,豹戎和其他戎狄不同,他们在遇到强敌时,不但不慌乱,不惊退,反而勇于直面问题、顽强战斗到底!
这次他们的突然出现,的确让代虎大为震惊!眼下就这一个活口,而且,人便在眼前。这个年轻的戎人,没有任何前兆的突然随着“狮戎”出现在蔡庄,继而来到浐河,不能不引起代虎的高度警觉。
时间已近子时,代虎仍久久难以入睡,想来,这群强寇倒也不敢大规模进攻关口,毕竟,他代表方国和秦国天水驻军早在两年前就达成了针对戎狄的联防协议,谅其不会轻犯。
代虎,最担心的,仍是带着二十几人大张旗鼓奔在官道上的韩松子。
疾驰了半个多时辰后,路程快走完了一半。眼看道路渐入崎岖山道,韩松子和师仪命人马稍做休整,大伙儿吃了些粟子饼、喝了点竹筒水,喂饱了战马,便又在鳞鳞火光中上了路。
再次出发前,师仪看看夜色里已渐难行的前方道路,向松子提出,他对这段路比较熟悉,由他来负责前导,请少主断后。
松子考虑一会儿,答应了他,可身后一直没有开口的的疾如病,却突然发了话:
“我常在夜里打猎,就让我随着师大哥走在前头吧!”
松子沉默了片刻,点头应允了。
很快,马队就抵达了一个叫做“山鹰嘴”的峡谷口外。再往上走,便是一面近一里路程的坡道,这个地形极似松子他们不久前刚刚经过的“鸡冠岭”。
许隽带着这一百号人,一直在抓紧追赶着他们!夜幕中,他策马冲在队前,远远的,前行大队的火把火亮已经依稀可辨了。
道上被山石不规则的密布着,山路越发难行,松子骑马更加小心翼翼,他望向一两百丈外的师仪和疾如病,他俩一手打着火把,一手牵着缰绳,始终冲在队列前,引导着全队爬坡赶路。
夜风凛凛,吹得路边的松树林“哗哗”做响。
疾如病的马突然慢了下来,他举起右手的木柄短刀,示意师仪停止前进。他自已却独自驱马,缓缓向前。
师仪紧勒缰绳,立在原地,警戒起来。前方的峡口似乎一切正常,并无任何异样。
忽然,坡道上方一阵“轰隆”巨响!黑漆漆的两三块大圆石,一块紧挨一块,以极块的速度,向疾如病和他身后的帅仪及马队疾速滚来!
早有防备的疾如病,勒紧缰绳,急纵身体,马发出一声嘶鸣!急抬起前腿,往上一跃,躲过了这第一块飞石,师仪见状,也连忙急纵身子,配合着坐骑,谁备躲过这致命的第一击。
巨石转眼即至!师仪的马扬起前蹄、腾空跃起,后腿随之跳过滚石,人和马躲过了这第一轮冲击!巨石随即扑空而过,“轰隆隆”砸向坡了下的松树林……
可没等他喘上一口气,只见第二块滚石又接踵而至!径直向疾如病的马身砸来!
马想再跃纵起来,可已然不及!万急之际,疾如病只好勒马向山路的右侧跳下去,夜猎经验丰富的他,早在马向路下急坠的瞬息之间,人已跃上马背,用力反弹起跳,向空中跃起一丈有余!而坐骑四蹄踩空,顺着路边的斜坡跌翻下去!
“前面有埋伏!大伙儿小心!”
他在空中急呼一声!身体跃入了石道左侧的松树林里!
师仪利用这电光石火的一瞬,也拍马奔向山道左侧的松树林,躲开了飞石,做好了防护,后面离得不远的墨侠看到这动静,早已勒马急停,拔剑在手,做好了战斗准备!还在后头的弟兄们,急速下马,持弩上箭,警惕的目测着峡谷口。
松子看着前方队形大乱,心知不妙!忙也拔出剑来,冷静地观察着峡谷口的地形。
第二块巨石刚扑了个空,第三块飞石又翻滚向下,迅疾扑来!师仪身后早已得了警讯的墨侠,立即纵马避开石头的惯性冲击,站到了安全位置。
可转瞬即至的第四块巨石,却在路面上颠簸着,变化着冲击方向,迅猛地砸向火把照映下的墨侠们!黑暗中的两个墨侠猝不及防,人或马被石头纷纷击中,他们痛极而呼,身随声落,像疾如病的坐骑一般,也向路侧的斜坡滚落下去!
正在向前疾冲过来的韩松子,猛的听到这声惨呼,身子不由一震!心里紧接着一阵刺痛,让他不由怒从心起,随即挺身一跃,从马上运起“彩云飞步”来,只是几步,便纵过几个人头,落在队列的中央部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