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景昭双手将玉牌奉上:“今日来了一位女郎,拿出这玉牌,指名要见父亲。”
陆俨从陆景昭手里拿起玉牌,在看清那个叶字时,手剧烈地颤抖起来。
陆景昭第一次见到自己的父亲露出这般难看的脸色,在他的印象中,作为陆家的当家人,陆俨从来是泰山崩于前而不改色的。
这让陆景昭忍不住好奇,那破门的女郎,究竟是什么身份?
“十五年了…”陆俨喃喃道。
十五年,足够蹒跚学步的孩童长成挺拔俊秀的少年,足够年轻气盛的青年长成沉稳自持的中年,也足够世人将当日赫赫扬扬的叶氏遗忘在记忆的尘埃中。
不过一瞬,他又收拾好情绪,恢复了惯常的沉稳。
“带我去见她。”
叶氏倾覆,唯有血缘极远的旁支留得性命,其中大多改姓埋名远离孔雀台,唯有一支还留在孔雀台苟延残喘。
不知今日所来,究竟是叶家何人?
“是。”陆景昭不敢多问,引着陆俨去了花厅。
花厅中,萧鎏霜拿起茶盏抿了一口茶,姿态安然。碧螺站在她身后,脊背挺得笔直。
花厅中的侍女屏气敛息,四周静得似乎连呼吸声都听得见。
陆俨和陆景昭进了花厅,看着坐在上首的女子,陆俨先将侍女都遣散出去,而后看着萧鎏霜,神情严肃地道:“女郎…”
萧鎏霜没有起身,仍旧坐着,只是缓缓启唇:“陆家主,你我,也有十多年没见了。”
陆俨下意识地低下头:“十多年前,下臣曾于孔雀台下拜见叶氏,想来当时同女郎有过一面之缘。只是不知女郎,是叶家哪位明珠?”
萧鎏霜没有回答,只是抬手揭下头上锥帽,似笑非笑地看着陆俨:“数年不见,不知陆家主可还记得我?”
陆俨在看到她脸的那一刻,腿一软,直直跪了下去:“女君!”
他失声道。
萧鎏霜微微笑着,她有一张很美的脸,如同一朵带露的芙蓉,一颦一笑都是风情。她身后的碧螺容貌也是上佳,认真论起来,比之她也差不了太多,偏偏站在她身边,就如萤火与皓月争辉,黯然失色。
陆俨以头伏地:“十五年了…下臣竟还能见到女君…”
他万万没有想到,来的会是她!
这玉牌是叶氏嫡脉的身份象征,今日见了,他虽奇怪,却只以为是叶氏旁支收藏,遇到难事以此上门求助,未曾料到,叶氏嫡脉竟还有人存活于世!
十五年前的那场大火,将叶氏焚毁殆尽,嫡脉族人皆死于火中,包括当年的叶家凤凰女——叶栖凰。
可十五年后,她又站在他面前,她竟然还活着!
“叶氏不再,难为你还肯在我面前称一句下臣。”萧鎏霜眼神淡漠,叫人看不出她心中所想。
陆俨急忙答道:“当日若无骓阳君援手,我陆家如何能有今日?下臣万万不敢忘却。”
骓阳君...她已经,很久没有听人提到过这个称呼了。
萧鎏霜笑了笑,那双眼好像汇聚了漫天星光,要将人溺毙其中。她看起来正当年华,眼里却透出一股深深的沧桑。
陆俨见她不说话,又道:“女君今日前来,所为何事?但凡陆俨能做到,绝不敢推辞。”
十五年了,叶家已化作记忆的余烬,她回来做什么?又有什么用?
陆家欠了叶家的情,祖训有言,不可忘恩负义,只是他也不能让偌大陆家随这位归来的女君陪葬!
叶栖凰回来,只可能是为了当年的旧事!
所以陆俨的承诺,只代表他个人,而不是整个陆家。
萧鎏霜面上没有任何波动,也不知听没听出陆俨的言外之意。
她说起另一桩事:“十五年前乱起,叶氏嫡支尽没于火中,唯有我——还有当时年纪最小的七娘活了下来。
七娘因为年幼,少有出门,皇族与其他十一族对她并不熟识,得以与家仆之女换了身份,随当日叶家众仆一同被发卖,是你们陆氏将她买了回来。”
陆俨费了些力气才想起来,十五年前,一支被流放的叶氏族人路经吴郡,家仆中有一女童意外染了风寒,若是再走下去恐怕会没了性命。陆俨念在叶家当年大恩,前去探望,一念之仁,留下了女童。
这女童是叶家家仆之女,押送他们来的士兵便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没想到,她竟会是叶家嫡系的女郎...
陆俨来不及深思,只能小心道:“下臣并不知女郎身份,一切不过巧合...”
“无论如何,你救了七娘性命。”萧鎏霜打断他的话。“至于旁的,并不重要。陆家主,带我去见见七娘吧。”
陆俨俯身拜道:“是。”
陆氏后宅。
陆璎珞是陆俨的幼女,上面几个姐姐与她年纪相差甚大,业已出嫁,她便是如今陆宅中唯一未出阁的女郎。
因着年纪最小,上面的哥哥都对她很是宠爱,便是陆俨,面对她也一改平时的严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