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连数日,我被自己的这个念头困扰,既寻不见外公,也不见沈希音,我暂且压在心里,只能让阿荷每日抄了邸报送来,而何昶的案子,自父亲提过后,便如石沉大海,再无消息。
又过两日,则传来消息,何昶罚俸一年,胤晟罢了刑部的职,小明后的侄子明献却只不痛不痒的挨了十板子,禁足在府。而那所谓的案子,则是明献在何老家主的寿宴上轻薄了何昶的未婚妻季清如,次日,季清如不堪羞辱自缢而亡,何昶去明家讨公道反被羞辱,一时意气便和明献大打出手,以至于明献至今卧病在床。明家闹到了小明后那里被压了下来。而季清如的祖父季老前辈正在宫里医治父皇的头风,听闻此消息后直接心悸晕倒,凝碧山庄十大家族向来同气连枝,自也咽不下这口气,虽然退出朝堂数十年,可余威仍在,联名上书诉冤,这才惊动了皇帝出面。
可皇帝出面又有什么用?
我放下正在抄佛经的笔,揉了揉手腕,起身走到窗前。窗外一片明媚,天晴云暖,海棠娇媚,我握着一盏茶,微微出神。
阿荷进来道:“姑娘,沈少主回来了。”
“嗯。”
我思度半晌,让阿荷备了清茶点心,由我亲自送过去。
沈希音倒还是一副清闲模样,正提着水壶给院子里的花草浇水,但眉间疲惫难以掩饰。抬眼间我来了,便放下水壶,走过来,拈了块豌豆黄,咬一口,皱着眉道:“太甜了,我家的糖也是要钱的。”
他又抿了口茶,点头,道:“还好,只是欠了些火候,幸亏我家的茶叶不错。”
我有些摸不着头脑,道:“我……”
“胤晟没事,你不用担心,他在刑部本就是一个闲职,罢了也没什么损失。”
“我不是。我没有!谁担心他了?我担心他干什么?我只是觉得这案子结的太过草率,有失公允。”
我狡辩道,目光却飘向别处,指尖不安地扣着茶几。
沈希音看穿了我的心思,轻轻一笑,继续提着他的水壶浇花去了,他漫不经心道:“这只是开始,世间哪有什么公允。你现在也不必忧心这些事,后天就是乐姨的法事了,你可都准备好了?”
“都已妥当了。”我道。
“还是谨慎些。”他意味深长地说道。
我不解,一场法事,又没有外人在,会出什么事?
沈希音道:“你呀,大事倒都看得明白,偏在小事上糊涂。江家先夫人的法事,即使没有外人在,夏苓母女总是要在场的,你这缺心眼儿的样子,到时候又被人家算计了去。”
“你就知道笑话我。”我争辩道,忽又想起我今天来是有正事的,却又被他不知给带哪去了,我清清喉咙,正色道:“我还有件事问你。”
“说吧。”
“父皇为何要罚胤晟?此事虽然何家也有错,可胤晟并未插手,怎么会牵连到他头上?”
沈希音提着水壶在花圃里晃悠,左右也不见哪朵花需要他呵护,不过是想将我敷衍过去罢了。
我挡额望着高高的日头,道:“这个时辰的太阳最是毒辣,不宜浇水,你不想养这些花便直说,何必害死它们?”
沈希音皱皱眉,终于不再摧残圃子里的花。
我道:“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这回别想再糊弄我。”
他道:“这倒要问问江尚书了,是怎么把一桩奸淫案和三年前一封书信扯上关系的?”
果然是父亲吗?我倒也不好再问什么。
三年前,胤晟在封地胥州申阳郡,何家在胥州六岩郡,一东一西,相距颇远,往来消息自是靠书信传递。想不到父亲三年前就已经开始算计胤晟,占尽先机,不知胤晟会如何应付。
可怜我夹在其中,境地尴尬。
“好了,别想太多,静心准备后日的法事便是。”沈希音安慰道。
我点头,可心里多少还是有几分芥蒂。
我尚如此,更何况胤晟?
不知他在王府,可也像我这般为难?
应当不会吧,我想。
此事之后,成王府与江家算是撕破了脸,他不过再讨厌我一些罢了。
他身后虽然还有太后帮衬,也有乐家何家和凝碧山庄相助,但这些要么已经远离朝堂,要么已经隐世多年,朝堂之上,他仍是孤立无援。
而我,两边不讨喜,又能怎么帮他?
我轻轻叹气,沈希音道:“你不用担心,他所处的境地一向如此,知道如何应付。”
我点点头,起身要走,却又停住脚步,道:“兄长,你能不能帮我传句话?”
“好,你说。”
我道:“你告诉胤晟,了然师太还记得他。”
沈希音不解,问:“什么意思?”
我道:“他自然知道。”
母亲的法事过后,我便将母亲的遗物都收拾打包。我并没有找到江舒颜说的那一封还未来得及送出去,败坏家门的书信。有的,只是日日相思苦。
我淡淡一笑,早该想到如此,母亲一生痴情,怎会做出出格之事?
我将所有的书信都封存在箱子里,往事也一并被封存,惟愿母亲早早轮回,忘却诸般苦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