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赶到的时候,酒铺还没有打烊,尚有二三失意之人借酒浇愁。
我寻了个位置,拉着极不情愿的阿荷坐下。
店家是一对上了年纪的老夫妻,酿酒的手艺却是一等一的好。
“姑娘又来了!”正给客人沽酒姚阿婆招呼道。
“哎!”我回应了一声,照旧点了一壶梨花春。
姚阿婆上了酒,并送了些小菜,道:“只喝酒伤身,配些小菜才好。”
我双手接过,笑道:“多谢阿婆!”
新月如钩,悄挂柳梢头,三两酒客渐去,只剩下我和阿荷,与几点烛火作伴。五月天气里,草间已有夏虫低鸣,唧唧切切,丝丝点点,时断时续,如断了线的珍珠落在草丛里,细寻时,却不见踪影。和着微凉的夜风,更显静谧。
我斟满一碗酒,酒水清冽醇香,在柔和的灯火里添了几分温度。
我一手支额趴在酒桌上,指间摩挲着陶制的酒碗,目光望着窗外。
夜色晴朗,纤云弄巧,银汉迢迢,月似银勾,勾连繁星微云。
酒铺的里间传来细细的说话声。
“这是什么呀?哎呀,一把年纪了还戴这个,叫人瞧了笑话。”
“端阳日就要戴这个,避灾除病,你看我手上也系了一个。”
“好好好,你快给我戴上。我也给你准备了个好东西。”
“哎呦,你什么时候会编这个了?”
“我编了几个都不好看,这是我用一壶酒跟对面铺子换的。你快戴上瞧瞧,我去给你拿镜子。”
语声渐渐,我望着天上峨眉冷月,淡淡听着,浅浅笑着,低头抿了一口酒水。
过了会儿,姚阿婆从里屋出来,一手抱着几只粽子,一手拎着几条腊肉,笑意融融地走过来,将东西都放在酒桌上,道:“眼瞧着快到端阳了,老婆子见姑娘从来都是自己来喝酒,想着也是个伤心孤独的人,便准备了些过节的吃食。这腊肉剁碎了包在粽子里吃才香呢,姑娘若不喜欢这还有几个蜜枣粽。甜的咸的都有,带回去,好好过个节。”
“谢谢阿婆!”我瞧见姚阿婆腕上系了驱邪禳灾的五色丝线,头上戴着艾叶做的头饰,不知是什么花,却精巧细致,栩栩如生。
我十分好奇,便问阿婆:“这是什么?”
阿婆微微垂首,轻轻抚摸灰白发间的头饰,苍老的眼眸瞬间盈满了温柔,脸上溢出羞涩的笑意,便如情窦初开的二八少女,深深浅浅的皱纹里都藏着绵绵柔情。
“这个叫豆娘。我是江南人,我们那里有习俗,端阳节的时候,要剪艾叶,用艾叶编些头饰,或葫芦瓜果,或群花百兽,也有变成各种鸟虫的,再添些点缀,戴在头上别样好看。”
我点点头,“确实好看。”
姚阿婆不好意思地笑笑:“我一把年纪了比不得你们这些年轻姑娘,一脸的褶子,好看什么呀?”
“阿婆就是好看,不信您问问姚老伯。”我高喊道,“老伯,您说阿婆好不好看。”
酒窖里传来姚老伯的回应:“好看,她最好看!”
“您听听,我没说谎吧。”
阿婆笑得眼睛眯起来,“这老头子,他当然得觉得我好看。”
阿婆笑完,便看着我,目光温和慈蔼道:“姑娘,天不早了,快回家吧,一个人出来喝酒,家里该担心了。”
我笑着摇摇头,道:“无妨的。”
阿婆却突然严肃起来,道:“不成,一个女孩子在外边多危险,快回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