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归燕他们离开后的背影，我忽然觉得自己很窝囊。与此同时，我心中响起一个声音：“邵天赐，你看看你自己，现在竟然混得连一个下人都不如，什么事情都要听归燕这个丫头的！到底你是主人还是她主人？你该好好惩罚她！不然她都要忘了谁是主，谁是仆！”

就在我要被这声音诱惑时，另一个及时出现制止道：“不行！归燕是你在邵府除小姑姑外唯一一个对你好的人，而且她还交了你这么多东西。她这样做，肯定也有她的想法，但归根结底肯定也是为你好。你怎么可以这样对她，这样不是要让她寒心吗？”

“哼，当初可是她自己说要‘对下人赏罚分明’，可现在她却率先违背自己定下的规定。都说没有规矩不成方圆，要是让外面的那些仆人知道归燕的所作所为，将来怎么能再树威严呢？”

两个声音在我脑中争执不下，最终，还是原先的欲望战胜了自己的良知。所以等归燕回来后，我立即质问她为何要这样嘟嘟逼人，是不是认为我只是个傀儡，可以任她摆布？

归燕跪在地上，没有求饶的狡辩，也没有委屈的哭泣，只是亦如既往地平静的语气道：“小少爷您看完账本就知道归燕为什么要这么做了。”

一语点醒梦中人，我急忙脱下衬衣，将衣中的账本放在桌上，一一翻看起来。直到午时小姑姑派人催我用午饭时，我才放下只看了十之一二都没到的账本。而归燕在我看账本的几个时辰中一直跪着，什么话都没说。我揉揉眉间，将账本一把合上，无奈地叹口气后让归燕起身。

可能是跪得太久，归燕的脚下有些不稳，险些一个踉跄就要摔倒，但她还是勉强站稳，并缓缓道了一福道：“归燕多谢小少爷。”语气一如既往的平淡，可让我觉得无比内疚，好像受罚的不是她，而是我。

虽只看了十之一二的账本，但我已完全明白了归燕之所以如此费心的举动。只是我是主人，归燕在如何亲切也只是下人，要我出口向一个下人道歉，于情于理都不太可能。所以为解尴尬，我轻咳一声道：“真没想到这家医馆竟然真赚这么多。这让我都些不知所措了？”

归燕听后非但没有接下我的话头，反而奇怪的看着我反问道：“小少爷是从何处看出这本草堂是家医馆的？”

“啊？难道不是吗？他每日都将所出售的药材记得毫无错漏，不是医馆是什么？”

归燕不禁被我的话噎道，愣了小片刻后，淡淡解释道：“卖药的并不仅仅是医馆，还有药堂……”

“姐姐该不会说，这本草堂是药堂吧？”

“是，”归燕似乎不想放过我，更加语出惊言道：“而且据我所知，本草堂是邵府最大的产业，可以说是邵府所有产业的根。”说道这儿，归燕疑惑地看着我道：“这些小少爷都不知道？四小姐难道没有和您说过吗？”我不解地摇摇头，随即想到归燕可能知道什么，要她知道多少便告知多少。

归燕应了一声，讲述道：

“邵府的产业遍布各个行当。大到酒楼钱庄药堂，小到金店古董成衣坊。可以说，邵府不仅仅是南宁的商界巨头，就说他是整个国家的商界巨头，掌握全国一半……不，甚至更多的经济收入也不为过。

世人都将所有人分为三教九流，商人虽在上九流中，却被其他上流人物所看不起，又自视甚高，瞧不起其他几流的人。这注定让商人得不到很高的地位。可是邵府的子孙是个例外。

因为如此诱人的经济条件对于任何一个阶层——尤其是对统治者而言，都是一股可遇不可求的巨大潜在力量。曾经一度传闻说，谁掌握了邵家的财产，谁就可以掌握整个天下的命脉！

所以，邵府虽是商贾之家，但邵府中人却极受上等人的青睐。因此，邵府数百年以来共出过九位天子妃。其中位份最高的，乃是当今天子生母——盛泽皇太后。

另外，大多数邵家的孩子也差不到哪儿去。

男子会迎娶官家小姐，甚至是皇室宗亲为妻；女子则会嫁入官家，成为当家主母。如此攀龙附凤的联姻，使邵府渐渐有了后台，也就有了邵家虽为商贾之家，却能在朝廷中多年屹立不动的原因。

世人皆羡慕邵府的财大气粗，却很少有人知道邵府的历史。

现在的邵府共有四大产业：本桐凤雪。分别是：本草堂药堂、桐玉楼酒家、彩凤阁绸缎铺以及寒雪行钱庄。而在这四大产业中，又以本草堂药堂为尊。换句话讲，本草堂药堂是整个邵府的根，也是整个邵府的经济命脉所在。可以说，本草堂养活着整个邵府的人！只有本草堂盈利了，邵府才能欣欣向荣；如果他亏损了，那离邵府衰败的日子也就不远了。”

听到这里我暗自生疑，心想这邵府不是财大气粗吗？怎么会偏偏选个药堂做主心骨呢？小姑姑曾教导过我说，凡是商人，都必先以敛财为首要目的。即然这样，那选择酒楼、钱庄远比选择药厂要来的方便快捷，为何还要舍简求复呢？

我还未来得及问出口，归燕看了我一眼，接着说道：“小少爷很奇怪为什么邵家会如此选择是不是？”

我下意识地点点头，随即惊讶地叫道：“姐姐是怎么知道的？”

“因为，”归燕笑了笑，细目中闪过一丝认真，轻轻道，“归燕听得见小少爷在想什么。”

我不禁愣了一下，随即转念一想，天涯伯伯说那些从小服侍主人的仆从最懂得察言观色。归燕姐姐从小服侍祖母的丫鬟，自然深知其中道理。而且天涯伯伯也说了，读心术是一门极难学成的武功，只有天赋异禀或是武功修为极高者，才有可能练就这种武功。归燕姐姐看似弱不禁风，又怎么可能会使武功高强之人？如果真是武功高强之人，有怎会甘心在邵府为奴为婢。

何况，归燕的父母也在我院中做事，我也有意无意询问过其他人，得到的答案无不是燕父燕母都是老实巴交的家奴后代，一辈子都没出过邵府大门一步。如果不是因为生了个聪明伶俐的女儿，只怕他们在外院努力一辈子都不可能有进内院服侍的机会。

习惯了用一种想法想事情的人，自然会将所有事都以他的思路来思考。我这时便犯了这样一个错误，看到眼前归燕，很自然地将她想成一个普普通通的侍女姐姐，自然将她当初如何抱我飞上树的情况给忽略了，也就自然而然对她的话一笑置之未曾放在心上。

不知道归燕是不是再次听出我的心声，眼神中闪过一丝落寞，随即又莞尔一笑，将眼中的掩饰得一干二净，俏皮地说：“归燕是与小少爷开玩笑的，小少爷难道真的相信了？”

听到这话，我越发觉得我之前的猜想是正确的。随即嘟着小嘴，佯怒道：“我才没有当真呢！到时归燕姐姐总是拿我开玩笑，还存心吊我胃口。真讨厌！”

“是是是，归燕知错了。”归燕轻轻道了一礼以示歉意后，又接着说道：“或许现在小少爷会觉得邵府无限风光。可是数百年前的邵家刚开始时并没有如此厚的家底，只是一帮姓邵的兄弟们拖家带口从关外进入中原。

在一穷二白，还要养活一大家子人的情况下，邵家的男人们不得已，才从事当时仅高于贱民一点的药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