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极远处的魔界,能看见地面的建筑围城一个圈,开着口,迎头月色更为寂寥。
漫漫云层中,月亮通体透亮,整片夏空都显得清爽起来,伸手似乎也触摸不到,它就像是无边无际无影无形的一道光。
“阿夜,你怎么样了?”九蔓歌出现在门口,身后跟着端着药碗的仆侍。
回答她的是静默无言,床上坐着的人,盖着薄薄的被子,自顾自地看着窗外。
“你又在想小夏唯吗?”
他回头看了看她,面上像似没有感情的一块冰般,默然地说道:“你为什么逼夏唯来杀我父亲?”
“我何曾逼了她?”九蔓歌坐到床边,端来玉碗,药匙递到那人嘴边道:“你又是何曾认了谷安那鼠辈为父亲?”
他没有避开也没有咽下,任着汤药从嘴角流下,滴落到被上,留下一个黄豆大的污渍。看着九蔓歌,声音冷冷地道:“我听闻你派人让夏唯去刺杀片族的族长,当时我刚被关押到片族,还不足半月。片族族长如果在这时突然暴毙,魔族一定想到的就是我,你笃定夏唯不会害了我,你也笃定夏唯不敢拖出血族。你无外乎是想借着她的手,清清白白地除掉谷安。”
九蔓歌笑起来很甜美的模样,她道:“大家都得偿所愿了,不是很好吗?”
“怎么个得偿所愿法?”
“阿夜见到了你的亲生父亲,小夏唯也知晓了你的下落。”
九将夜盯着她不置可否,随后问道:“那你呢,你拿了片族的脊肩锁做什么用?”
“说到这个,我想给你看个东西”九蔓歌对着门后,兴奋道:“快进来!”
门被机械地推开,挪进来一个面若木偶的年轻人,脸上涂着一道道漆,一张脸好像被分成了很多个规规矩矩的小格子。身上绑着一节节木环,机械地移动,机械地看着他们。
九蔓歌在他身边,向他介绍道:“现在我不需要通过摄魂,也能操控他们了。”
她笑意仍在脸上,看着自己的半成品道:“只是脊肩锁需要一节节扣进脊椎,疼痛难忍,他们还在适应中,现在还不太灵活哦。”
九将夜怔怔看着血族的这个年轻人,他好不容易从血狱里活下来,却被九蔓歌用片族的‘宝物’,做成了一个活生生的傀儡。他看了眼笑容款款,生得好生样貌的九蔓歌道:“你已经有了摄魂,为什么还要大费周章地这样做?”
“摄魂无法教授他人,脊肩锁等我弄明白之后,就能教与他人啦”九蔓歌调整了一下那个年轻人,他连哼声都已经发不出来,试完后让他退了出去道:“若是以后出了血族,我一个人可管不了这么多人,得让其他人也能参与管理哦。”
九将夜听出了些她的弦外之音,还没开口提问,就瞧见她反身,笑了起来道:“阿夜,你想不想见小夏唯,我送你去道界,到她身边好不好?”
闻言睁了睁眼眸,九将夜压着狠厉问她道:“你还想干什么?”
常人看了都爱之有加的笑颜,在九将夜眼里显得格外刺眼,九蔓歌一直这样子看着他。轻而易举地弹开了一个,受过片族弱化妖力后,一成妖力都不在的九将夜。她看着倒到床上的他,笑道:“你早些休息,身体才好得快。”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火族内,夏唯本意想弥补那日对仇然造成的歉意,不想今日反而劳烦他照顾自己。
回到屋内后,夏唯眺望着南山,百无聊赖下数着天边的星光。大地再广,广不过苍空辽阔,漆黑的夜色里,她无端想起了远在血族的哥哥。
一百六十四颗,星空印进南辰眼眸,他站立于窗边,如同嵌入风景中。突而有人影晃过,屋檐下只剩下一抹残影。
不待思考,他径直捕捉着那速度极快之人。
“不要动,刀剑无眼”数十把法力化剑飞出,将神秘人圈在其中,南辰声音淡淡,言辞里却不带商量语气。一路追随她到南山,树干顶端是伸手可触般的巨轮之月,少年在月下沉沉眉眼问道:“为什么引我来南山?”
黑夜似迷雾裹着她的美丽身形,轻轻唤一声阿辰,声音似水流淌,字字清脆道:“是我,我回来了。”
周身剑悉数坠落,一声声‘哐当’作响。南辰平日里只着柔和神色的双眸中,流露出了含着喜极含着惊愣不已的神色。
垂眸半响,他舌桥不下。
眼前女子黑衣裹身,眼里的目光却亲和,满含温柔如水,像极了平日里的南辰。从他记事时起,就时常有人将他与姐姐混淆。
“小玉姐”他试着平复自己的情绪,上前将她紧紧相拥道:“你回来了。”
任由他紧紧抱着,南玉珏也就是现在的陈月也抱着他,轻声说道:“阿辰现在都这么厉害啦。”
弟弟现在比她还要高出半个头,法力也增强得如此快。陈月还记得,他以前总参不透的法力化剑,如今已经可以轻松驾驭了。
倒也看来她离开火族有些年头了。南辰松开了她,陈月抚了抚他棱角分明的脸庞说道:“姐姐现在归了客族,改名陈月,但是阿辰以后还是可以叫我小玉姐。”
“我听说了”客族是他们母亲陈柚心的母族,陈月回了客族之后,父亲很早就告诉了他,南玉珏不会再回来了。
陈月听他语气渐渐陌生,又道:“姐姐在烛照看到了你。”
南辰问她道:“小玉姐什么时候进的烛照?”
“阿辰什么时候进的烛照?”她反问道。
“五年前。”
陈月手臂挥过,出现一个大小恰好的法力壁障,像是透明的球般将他们护在里头,缓缓运了下来。落在地上,陈月温柔看着他道:“你那时才十三岁,为什么要进那么危险的地方?”
“父亲说我是安束联宇咒的承咒人,希望我能强大起来”南辰看她,眼底清澈:“小玉姐也是十三岁离开的火族。”
陈月没有接话,南辰继而问道:“你为什么要离开火族?”
陈月看着他,好似湖里映出的一个模子,她说道:“母亲在这儿去世,我不希望日日夜夜想着这些事情。”
那又为什么不辞而别。
南辰的神色像是叹息,话到了嘴边却没有继续追问。
他希望自己还能记着,在除夕夜,其余人阖家团圆之时,是陈月会把孑然一身的他,从亮堂空旷的街道尽头寻回家。少不更事,与父亲顶撞被罚时,没有人回头看他,只有陈月拍拍他的脑袋逗他。
现在他的姐姐好像也不一样了。像是母亲逝世那年,南辰越发能清楚看见,时间未曾停步,一点点将他身边的人向前推。
“阿辰,我来找你有事相求。”
南辰的神色暗淡下来,又很快恢复了正常问道:“什么事情?”
站在月下的陈月,显得温婉透亮,她问道:“和你有着契约的那女孩,已经来了火族是吗?”
“嗯。”
“她可是十八代魔魁,狐族叶柠和血族夏北申的后代?”
“正是。”
“那你可不可以答应姐姐,从今往后,无论什么情况下都要待她好”陈月看她弟弟面色,解释道:“待再过几年,若这世间有了新战事,我希望还有一个人能保护你。”
陈月在两族之间来回,听闻过很多密谈。她知道安束联宇咒只能单向承受,夏唯的伤痛不会危及阿辰,但阿辰受的却可以使夏唯也受到威胁。
十八代是力量上,能绝对压制众人的魔界翘楚,陈月希望阿辰能好好利用这个咒印,保护好自己。
南辰站在那里,听懂了她的意思。他看了看月色,想起了南家,轻轻应了她的要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