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闭目不答。
滕歌派去的人很快回来,只说店里剩三个孤儿寡母。
我深深叹了口气,趁着东窗事发,华林果然抛下妻儿跑了。
派去的人还道:“那位夫人让我给滕少将带一封信。”
一听是给我的信,我又探出头,滕歌翻看一遍,确定没有机关,便把信塞给我,冷言嘱咐:“抹掉你嘴角的桂花糕,你现在到底还是个病人。”
其实他想说,做戏做全套,吃桂花糕哪像什么生病的样子。
我倏然放下车帘,抹掉沾在嘴边的糕点,打开信纸细细看了起来:
“滕摇姑娘,请允许我叫你一声摇姑娘吧。我知道你是个爱恨恣意的人,但我还是想恳求你,放华二哥一马。他并非绝情之人,也曾生性豁达,举止清朗,可惜年少遭逢家族剧变,旦夕间轮作笼山的骨童。骨童这种人,一旦存在就注定活不了多久,常年的压迫使他们异于常人。
索性他和华清逃了出来,被华央曲捡到,传授了一身傩技,然而家仇不能报,他夜夜不能寐,心魔驱使他做了许多错事,包括让凤清陷害你,还有离州的那股乱贼,甚至是容城的严守贵……
我不能说不恨他,尤其第二个孩子刚刚出生,他就要丢下我们母女。昨晚他将一切坦白的时候,我不能阻止他报仇,也不能真的逼迫你放过他,只请你看在刚出生的孩子的面上,能给他一个机会。
这个孩子我叫她唐春暖,希望她和大海就定居在东夷城,真能迎来‘面朝大海,春暖花开’的那一天。”
我看了半盏茶的功夫,突然转过头盯着苏涔:“还不说你们身后的权贵是谁?死鸭子嘴硬对你有什么好处?”
“怎么说啊……那你猜猜是谁……对了,小爷听他说,你喜欢吃八宝记的糕点,没想到是真的啊。”苏涔捂着渗血的胸口,很有兴致的和我抢桂花糕吃。
我屈膝坐着,伸手打落他捏起的桂花糕,低声道:“知道我爱吃八宝记不难,亲近的人都知道我爱吃八宝记。苏涔,不要转移话题,我问的是……他、是、谁?”
“你听过东郭先生与狼的故事吗?”苏涔顿了顿,看了我一眼,悠哉悠哉道:“总有一天,你会知道,你曾经滥用的好心,会害死多少人。人是都会变的,尤其是失去心的人,会变得面目全非。不过你大概不知道,你们找寻的权贵和幕后之人相比,真是不足一提。”
讲故事就讲故事,讲个开头算怎么回事。
苏涔忽然倾身过来,搂住我的腰身,缓声说:“还是抱着你踏实。”
他的唇正好从我的脸颊擦过,径自停在我的唇上,我一脚把他蹬回原位,用手背擦拭我的唇,苏涔投来委屈而无辜的神情,好似他才是饱受轻薄万分凄凉的人。我微微皱眉,想看他要搞什么把戏,没想到马车再次停下,有清丽人影掀开车帘上来,苏涔一见到她,便像迎来晴天霹雳似的,结结实实地打了个冷颤:“小爷怕了你还不成吗?”
那人清丽到不食人间烟火,却稳准狠的吃定苏涔:“不成。”
我慢吞吞的挪屁股,给月娘让出一块地,心里对滕歌或者白端竖起大拇指,能把月娘抛上车降服堂堂天君,真乃高手。
我虽不清楚月娘和苏涔有何渊源,但见苏涔对她像猫见到母老虎似的,心里就很爽,正当我抱臂看好戏的时候,月娘替白端清幽出声:“他从头到尾都没有将你算计进去。”
她不提我还不生气,她一提,我差点没把车顶掀掉。
总之,一路上我都气得肝疼,初拂以为我是饿的,递来十几盒八宝记,路过的人皆以怪异的眼光看来,惹得滕歌勃然大怒:“吃吃吃,她属猪的啊!”
低调,低调,我默念静心诀,浑身脱力的睡过去。
再醒来,已经鬼使神差的躺在容城的将军府里,从十护送灭一的骨灰回老家后,这是头回见他悄然出现,难说他是不是在守着我,反正我是看不惯有人吃我的糕点,还美其名曰守着我。
我醒后跟他过上几招,从十的功力由白端亲自教的,原本只能打个平手,可我现在功法精进,竟能逼他亮出北寒丝抵挡,我抽出腰间的思尔剑,差点削掉他的发冠。
嚯,穿得这么正经,要干什么不正经的事?
从十松手,不想跟我耗下去:“滕少还是去校场看看吧。”
他这边不予抵抗,我那边卸下真气,浑身酸疼,恰好被打水回来的初拂撞见:“你、你、你们……禽兽啊!”
我恍然大悟地看向自己薄薄的里衣,和从十凌乱的发冠还有不屈的眼神,就差没抱住夺门而出的初拂:“少年,你等下,听我说啊。”
“奴家不听!”他差点跟我嘤嘤起来,我感到窒息。
这样想来,之前传我‘夜御十三郎’的事,八成和初拂脱不了干系。
“姐姐,咱们以后能动手,别动口行不。”这是妥妥污蔑我的清白啊。
初拂剜了我一眼,嗔怪道:“老娘是你什么姐姐!”
我额头冒汗,心真累。
冷静片刻,便听说我睡了整整三天,滴水未进,安详的像个美人。
想起从十刚才让我去校场看看,便让初拂搀扶我走出屋子,迎来多日不见的阳光,院子里还有棵梨花树,可惜树下的人影不在了,到处是战火,连梨花都不白了。
初拂见我看得入神,想说什么,被从十止住,其实我并不需要安慰,我需要解气。
可总不能把苏涔杀了吧。
我曾发誓再不会心软,没想到碰见苏涔,老毛病又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