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许嘴里地咸菜嚼的嚓吧嚓吧响,“刚走,他说已经给你请了假,所以我就没叫醒你。”
“他回来啦?”顾延端起碗,不是昨晚的粥。
老许一脸茫然,“他出去过?”
许漾喝了一口,嘴里没味道,“没有。”他摇摇头,就着咸菜又吃了一口。
顾延昨晚什么时候回来的?
他打开手机,没有新信息。
“顾延……”许漾埋着头,“你为什么一回来就把他接过来?”
老许做事自有一派,但这个问题从顾延带着一身倔强进来的那晚就已经困扰了许漾很久。
老许放下碗,并没有要回避的意思,这些东西迟早都要说出来。
“十二年前,一场车祸,带走的不只有你妈妈,还有顾延的妈妈,”老许从身后的外套里抽了一只烟,点上,“开车的,是顾叔叔。”
那时一个冬日夜晚,天空飘着毛毛细雨,三人从酒桌上下来,车高速行驶,白酒后劲大,顾延爸爸一个甩盘,车就撞在高架桥上。
许老许承受不了,也无法面对顾家人,带着许漾离开了清溪。后来他才得知,顾延爸爸背负着重重压力,逃离了清溪,顾延跟着爷爷奶奶身后在学校后面的巷子里。
老许经常往清溪跑,许漾不知道,他来看望祖孙三人,许漾不知道,他定期给顾延打钱,许漾也不知道。
一切亲与怨都是成年人的事,跟孩子无关。
就这样,这种状态持续了十二年,直到顾延的爷爷奶奶相继去世,直到老许梦到妻子,他们又举家回巢。
许漾无法想象顾延这十二年怎么过来的,虽然有老许得接济,但以他看来,顾延并不是那种愿意接受别人施舍的人,他倔,打灵魂里就倔。
许漾在家呆了一上午,闷得发慌,下午就去了学校。
“我靠,真坏啦?”还没上课,教室里的人不多,侯杰抱着篮球大汗淋漓进了教室,看到正在操桌子的许漾,歪着头跟在他屁股后面。
“谁嘴巴这么大!”许漾将桌子搬回侯杰旁边。
“还能有谁,陈老头只差拿个大喇叭发出宣传‘这就是不听话,不好好学数学的结果’了”,侯杰从扭开水,仰头猛灌,“干嘛搬我这儿,不是喜欢坐最后一排吗?”
“坐边上方便点。”许漾这句话说得很轻,没有底气,也不是说给侯杰听的。
门口的顾延步子无意中顿了下,走进教室。
“早上你没来,陈老头把你爆批了一顿。”侯杰坐桌上,嘴一直哔黎吧啦说个不停。
顾延经过许漾旁边,白色校裤从他的桌沿扫过。
许漾耳朵里听着侯杰在投诉陈老头的各种奇葩恶毒事迹,心却放在身后的课桌上。
直到上课,身后都没有传来桌椅拖动的声音。
第二节是体育课,按规定,即使不能实践,许漾仍必须在旁边观摩。
许漾给老师请了假后就乖乖坐到台阶上。
下午的太阳不大,准备活动结束后直接解散自由活动。
侯杰扯着嗓子吆喝人组队。
“延哥,再来一场!”侯杰朝树荫下台阶旁的顾延扔了个球过去,顾延双手一抬,稳稳地接住。
拉顾延进了球赛,侯杰三两步跳上台阶,站在许漾下方冲他抬抬下巴,“许漾,来冲人数,咱也得有个啦啦队什么!”
许漾挪了挪屁股,伸手指指。
“啦啦队又用不着你屁股,您老人家只管坐那儿,球赛完后说句公道话就行。”
许漾听侯杰这话感觉邪乎,抬头朝球场扫了一圈,顾延站在篮板下,弯腰将地上的书捡起来,抬头瞬间他似乎朝这边抬了下眼皮。
许漾迅速收回视线,立马坐直身子掩饰自己的心虚。
“操。”伤口被压迫的疼痛让他差点跳起来。
顾延昨晚没有回复信息,今天也没有,甚至……许漾心里突然五味杂全,不知道是应该高兴还是……
操,太他妈没面子了!
不过,再一次被活生生忽视后的感觉跟上一次截然不同,许漾还莫名些如释重负的赶脚。
球场上的比赛已经开始了,身为体委的侯杰时刻不忘刷点存在感,不是吼就是叫的,而另一队的顾延则安静得多。
青春期的男生心思比较多,三个班的女生都围在球场边,尖叫,助威。而许漾耳朵里出现最多的就是顾延的名字。
“我觉得那个卷毛挺帅的呀,顾延跟座冰山似的!”
许漾听多了旁边女生对顾延的窃窃私语,忍不住为想尽了办法吸引目光的侯杰争取一下,结果却遭来口水之灾。
“这位新同学,你眼睛长头顶去啦!”
“不准你乱说校帅!你明明就是嫉妒!”
“顾延比他高比他帅,比他成绩好!”
许漾:……
差点被口水淹没的人只能用校服外套盖头上才能躲过一劫。
他双手撑起一角,从狭小的空间里放眼整个球场,球场上的人挥汗如雨,一个漂亮的三分又引起一场轩然大波。
而直到赛后,许漾才真正明白侯杰所说的“公道话”指的什么了。
“个人认为,你很不错,”许漾一边屁股悬在凳子边,背靠在椅背上,手里的笔在指尖转动。
“我不要你认为,我要那些女生认为。”侯杰一把抓住许漾的手腕,迫不及待想要听到一句公道话,“说说,他们怎么议论我的,我表现得不错呀!”
许漾大脑飞速旋转,跳过那些女生护主的环节。
“有人暗恋你,说你高,帅,要是成绩再好点就表白。”
“还有吗?”侯杰跟打了鸡血似的。
撒句谎还没完没了了。
许漾拇指一放,将笔卡在指间,“就这些了。”
“不是吧,你再想想,有没有忘记什么,我觉得你肯定忘记什么了。”侯杰穷追不舍。
许漾头疼,要是早知道这家伙这么难缠,当时就应该拍屁股走人。
“说你……”
“说我什么!”
“比顾延帅,球技比他好,你就一大帅逼!”许漾顿了顿,一脸冷淡地看着已经陶醉在谎言中的侯杰,“就这些了。”
侯杰陶醉完,转向身后,敲了敲顾延的桌子,洋洋得意地说:“听到没延哥,我也有今天,哈哈哈!”
我操了你大爷。
许漾趴桌上,差点没被侯杰活活气驾崩。
而作为谢礼,侯杰又拖着人去了烧烤摊。
许漾本已拒绝,但想着回家又是一个人,就转意跟了去。
这一次去的不是上次的美食街,而是步行街楼下的小外摊。
“别看它不起眼,就这种地方出来的东西才有味儿。”
侯杰提了六瓶啤酒,“砰”地一声放桌上,一副豪情壮志在我心的模样,“今晚咱不醉不归!”
“许漾酒量不行,你别欺负人家。”贱男拆了一罐放面前,话语里充满挑衅。
许漾没说话,默默端起碗喝了一口粥,这种明白地挑事儿精他一眼就能认出来,没工夫跟他玩儿。
侯杰去摊上点了食物后就坐到许漾对面,有些气馁地叹了口气说:“本来约了延哥的,可他临时有事儿来不了。”
此话一出,就像在人堆里扔了颗炸.弹,炸得他怀疑人生。
贱男所率领的顾延后备军轮番发表谴责声明。
许漾给他们做了个总结——你这鳖孙,请不来还有脸说!
“他不经常出来吗?”许漾假装若无其事地喝粥,试探着问。
“延哥一直都很忙,很少出来,放学就走了。”侯杰拉开一罐酒,抿了一口。
“他不上晚自习的,学校批准的,特例,牛吧!”贱男自豪得像是在夸自己。
“不过,”侯杰薅了把头上的卷儿,有些疑惑地问,“你跟延哥关系应该不错呀,这个都不知道?”
许漾:老子坐这儿一句话没说。
“对,上次就想问你呢,”贱男抹了把嘴角的泡沫抢着问,“你们到底什么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