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脚才刚踏进气势非凡的办公室,天空便霹雳啪啦打起了惊天地泣鬼神的响雷,豪雨如同千万银针刷地倾盆而下,尽情肆虐无垠的墨色海洋。
“还真是盛大的登场呢,小恩。”
柚木办公桌后的爷爷手握毛笔,龙飞凤舞的在宣纸上写了个大大的“静”,对外头恶劣的天气无动于衷。而他身后整面墙漆满了水蓝色的海军标志──一支扳手横过海鸥的身体线条,整体下方还贴心加上小而工整的MARINE字样。
“哈哈哈!小恩,来得正好,快来跟我喝杯茶。”
卡普先生就坐在左侧摆了一张深蓝色长沙发的会客区,墙上还横挂着爷爷最引以为傲的巨幅字划“絕对的正義”,沙发前的矮几满是散乱的零食袋和堆成一座迷你山丘的茶叶渣。
“爷爷、卡普先生,您们怎么不直接打电话通知我,还特别派缇娜过来?”
向爷爷递交这七天以来汇整的资料以后,我接过卡普先生手上小巧的茶杯,温热的茶水沿着食道滑入因为来不及吃午餐而微微痉挛的胃袋,驱赶了体内的寒意。
“第一通就被切断,第二通就不会接囉。”
爷爷语气听起来相当认命,他头也不抬的盯着宝贝字划,小心谨慎的平移到左方桌面等着晾干。
就是因为这种拿我没办法的口气像极了已经过世许久、十分疼爱我的祖父,才让我总喜欢嚷他爷爷,而他本人似乎对此也毫不介意。
“库赞和飞鼠都抽不开身,只好要他的下属代劳了。”
卡普先生又重新开了一包仙贝,欢快的倒进嘴里大嚼特嚼。
“有什么事能够让将领们忙成这样,最近有战争吗?”
彷彿是我点出了关键词,他们两人不约而同的顿了一下,我知道我猜中了,如此一来也得以解释岛上剑拔弩张的气氛。
可是,战争?
我怎么想也想不透有谁胆敢贸然挑战这座有三名最高战力驻守的海军要塞,况且报纸根本没有刊登类似的消息,就连周遭的下属也没有提过支字片语。
“没有战争,只是明天要进行军事演习,海兵们有点紧张而已。”
爷爷终于仰首与我对视,和蔼的面容解开了我层层叠叠的疑惑。
“难怪库赞没有打电话给我。”
我顾自说着,捧握着瓷杯再次啜饮了一口,忆起公车底的反应,内心还是有着说不出的怪异。
“那您找我过来……是有新的开发案?”
“只是想看看妳有没有瘦了,海上生活可不比陆地舒服。”
爷爷大致翻阅了我上呈的报告后便朝我走来,犀利理性的双瞳闪着忧虑与宽心的光芒。
“战国自从妳出门就天天坐立不安,怕妳遇上白──”
一旁的卡普先生照旧大喇喇吃着脆咸的仙贝配上一壶温热的绿茶。
“卡普!”
爷爷连忙制止他,警告的意味相当浓厚。
谈话遭人中断是我的大忌,这就像是饭吃到一半就被端走是一样的道理,如果是三年前的我,绝对不能忍受这种侮辱。
只是时过境迁,纵然我拥有世界贵族的名分,至高无上的权力却早已随三年前的事件灰飞烟灭、不、或许从六年前开始,我就已经失去一切。如今我能无所畏惧站在海军科学院的顶端,全都仰赖库赞帮了大忙,自然也该对他最尊崇的前辈保持礼貌才行。
于是我放软音调,往卡普先生空空如也的茶杯添了些温茶。
“遇上什么?”
“遇上……遇上白痴的海贼啦,哈哈哈!”
他大动作挠挠花白的后脑勺,一边夸张大笑同时偷瞄爷爷的反应,我也不好意思继续为难下去。
“那您们慢聊,我得先回科学院一趟。”
朝他们点头浅笑,我拉开华丽的纸门回到风雨交加的长廊上,缇娜就站在不远处的电梯口。
嗯……库赞的办公室应该是在楼下吧?既然都来到这里了,先去关心一下他再回科学院也不迟。
想到等等就能替他制造一个惊喜,我的心情就雀跃不已。
“带我去见库赞。”
我原本以为她会答应,她却抿紧好看的唇线摇摇头。
“缇娜办不到。”
“妳没有资格拒绝我,大佐。”
不想听到否定的答案,我直接抬出身分,她先是百般犹豫不决,直到我快失去耐心时才不情愿的开口。
“缇娜是为您好,院长。”
“是为了妳自己吧。”
我嘲讽的勾起唇角,她无非是想要阻止我和库赞见面。
“不,方才巴士底中将捎来消息,您的助理希望您能尽速返回科学院,活体的甦醒时间快到了。”
待她说完的当下,我的脑海便浮现了最好的、同时也是最坏的帮手。说最好是因为他是号称大脑集结人类智慧五百年结晶的贝加庞克,最坏则是因为他素来十分忌讳我擅自打扰他的生活。
我心情复杂的叹息,拿起电话虫按下一串数字,才响不到两声,另一头便传来隐含怒火的优美腔调。
“真难得妳会打给我,会面时间可还没到。”
“LB-407区需要你支援。”
“哦?说来听听。”
尖锐的金属磨锯声几乎淹没他的声音,我只好扯开嗓子讲明要他代替我前去完成活体实验的前置作业。
“妳的意思是我得带着战桃丸一起去比较安全囉?”他懒懒的回应。
“是的。”
战桃丸有着堪比相扑选手的体格,肩上总是扛一把沉重锐利的大斧头,是率领科学部队的队长,同时也是他的私人保镳。即使那些巨大猛兽对他根本不成威胁,但为了隐藏他的真实身分,还是得象征性的雇用一名拥有铁之防御的男人。
“可是……我正在替人间兵器做最后的调整,一时半刻走不开呢。”
恶心的金属刮磨声更加明显,估计是想故意凸显他非常忙碌的事实。
“那种事随便什么时候做都可以吧?”
我不耐烦的说,猖狂的雨水已经泼得木制地板湿滑无比,只消轻轻一蹬就能从走廊头溜到走廊尾。
“不不,明天就得派上用场了。战国对妳真是好,有时候我还真羨慕妳这种置身事外的无争感。”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我彷彿听见他似若有无的嘲笑。
“你这是什么意思?”
他字里行间的酸意彻底惹毛了我。
“字面上的意思。”
光滑的电梯门清楚映出我冷若冰霜的脸色,我连忙深吸一口气拿捏好自己的情绪。
“你到底愿不愿意帮我这个忙?”
“可以是可以……妳打算用什么来交换我宝贵的时间?”
他轻快又故作烦恼的语气让我不由得想到他愉悦的摇着蓬松野狼尾巴的可恶姿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