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世界的天气总是喜怒无常,明明前一秒还是晴朗的天气,下一秒海象却说变就变。
一艘船头为红龙的海贼船在滂沱大雨中惊险前进,一下被凶猛的浪头推上高空,一下又落回海面溅起巨大的浪花,犹如海上夺命的云霄飞车,随时都有可能被捲入幽暗的海底。颇有经验的海贼们老早就爬上桅杆收起帆布,有人负责掌舵,有人负责用麻绳固定好甲板上的货物,以免等乌云散去,所有东西也都跟着雨水消失不见了。
就当外头忙得昏天黑地的同时,相隔一扇门的船医室里倒是安静无比,几个大男人或站或坐,彼此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是望着病床熟睡的白发女子,就是使劲的往椅背那颗后脑勺瞧去。
“患者没有生命危险”顶上绑着一撮稻草色短马尾的男人终于转了过来,“她的身上甚至找不到任何打斗中留下的伤痕。”
说完,他习惯地伸手抚摸左额粗糙的缝疤。
“你的表情跟说的话不一样。”
本·贝克曼──此艘船的副船长──倚着木墙,面无表情的捻熄香菸。他留着一头后梳的灰蓝色鬈发,左侧脑门有大面积的十字疤痕,尽管五官煞是好看,却总是摆着一副难以亲近的冷脸。
被人犀利看穿心里的忧虑,身披白袍的黝黑男人喟然而叹,将手中资料啪一声扔到桌上。
“她的后脑有被钝器重击的痕迹……”
他抵着椅背划出完美的半弧,几个大步便走到床沿,手持医疗手电筒检查她的瞳孔反射。
“哇哦……”女子瑰丽的红眸正瞪着自己,船医不禁吓了一跳,右眼白很明显是实验留下的后遗症,“或许会罹患创伤后压力症候群也说不定。”
他低声宣布令人沮丧的答案,随即着手进行定时的体温量测与心律听诊。
“听起来很严重阿。”说话的男子与贝克曼比肩而站,独排全场低迷,他笑眼弯弯,纵贯左眼的三道爪痕骇人了些,“什么是创伤后压力症候群?”
“就是焦虑症的一种,要是患者遭受到严重的身心威胁,可能会有负面的想法,进而产生精神方面等等的症状,像是睡眠障碍、易怒、失忆或歇斯底里之类的。”
对自家船长天真的态度感到无可奈何,贝克曼还是很认真的用最浅显易懂的方式说给他听。
“这样清楚了吗?香克斯?”
“嗯嗯,好复杂。”浏海中分的红发男摩娑下颚,敛眸很认真的点点头。
贝克曼在心里叹了一大口气,果然是没听懂阿。
“咳咳,”船医侷促不安的摸摸鼻头,“情况不妙,她有失温的倾向……”
“不用担心。”
一直保持缄默的米霍克冷淡开口,他打着赤膊坐在病床旁的铁椅,肩上挂着一条米黄色的毛巾,黑色短发湿答答的贴于脸侧,偶尔有几滴晶莹的水珠滑落脸庞,徐徐描绘出他性感的下颚线条。
为了拯救命悬一线的希弗斯坦,他连衣服都没来得及脱就纵身入海,最后人是救到了,自己却落得全湿的地步,他现在穿的是老友香克斯的花色休閒裤,长靴也晾在甲板上改穿脱鞋……虽然有得穿就不错了,但他还是莫名不自在。
米霍克垂下眼帘,瞄向一旁的女人,她套着宽松的白色长衫睡得正熟。他很快撇过脸去,试图遗忘替希弗斯坦更衣的尴尬过程,虽然他什么都没看到,但这是他第一次触摸到如此细腻平滑的肌肤,也是他第一次明白何谓真正的冰冷。
她冷得就像冰块,跟那家夥说的一样,不过……只是短时间未见,她的外表怎么会改变如此之大?
鹅黄色的被褥衬出她苍白如纸的肤色和柔亮的雪发,两手交置于腹上的乌色指甲、根根分明的纤长睫毛与钻粉的樱唇替近乎透明的她点上现实的存在感。
若看得仔细点,可以发现她胸前的起伏比正常人慢上许多,几乎一分钟换气不到五次。
皮肤冰冷、心律与呼吸缓慢,生命迹象却十分稳定,种种苗头全都指向一种可能性,虽然连他自己都觉得荒谬,但又真实的无法否认。
“吭?为什么没必要?”耳际冒出的话语打断了他的念想。
“因为是恶魔阿。”
米霍克原本以为他会这么说,但他只是头也不回地拉开木门,将船医的疑问关在设备简陋的医疗室里。
“喂,鹰眼!”贝克曼急呼一声。
“没关系,就照他说的做,你们就继续看着她吧,有任何动静马上跟我报告。”发觉他神色有异,香克斯若无其事的露齿而笑,跟在老友后方敏捷的掩上房门。
外头的风雨已经过去了,太阳逐渐向西,染橘了整片浪漫的紫金彩霞,米霍克倚着木栏,金色双眸瞬也不瞬的凝望银光闪闪的波浪。
香克斯站在他身旁一同欣赏向晚的风景,沁凉海风洗去肌肤的热气,不免感到一阵舒畅。
昨天他还在某座岛忘情的喝酒吃肉开宴会,结果因为密佛格一通三个字“来找我”的电话,害他得连夜赶去伟大的航道前半段载人,只为了来庞克哈萨德接一名毫无关系的年轻女孩。
米霍克之所以会拜讬他不是没有原因的,因为他并没有能够在新世界使用的罗盘。已经快二十四小时没睡的香克斯其实不想过问老友的私事,但是他旺盛的好奇心显然不打算就此作罢。
“我的衣服你穿起来还满帅的嘛,潇洒走天下的第一剑豪,哈哈哈!”香克斯笑着拍打米霍克结实的后背。
“……”米霍克轻轻蹙起眉头,试图以沉默带过,但他也知道对方不会就此收手。
“没有想到你也会有蹚浑水的兴趣。”
香克斯继续半开玩笑地用手肘顶顶老友,他才不信米霍克贪恋女色这种鬼话,他只想弄清楚是谁有那么大的本事,竟然能够说动这座一意孤行超难相处的大冰山。
“青雉上个星期跑来找我,说希望我能暂时收留她。”
扰到觉得烦,米霍克淡淡看他一眼,想要简洁扼要的做个结束,不过话才一出口,他就后悔了。
“青雉?那个女孩也是海军的人?”香克斯惊讶地挑眉,脸庞散发出孩童特有的兴奋,要他继续说下去。
“是阿,她是世界政府的科学家,上次的七武海会议我曾看过她。”
「哦……?”香克斯暧昧的拖长尾音,露出意味浓厚的笑容,整张脸都快贴到米霍克的鼻尖了,“从来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的你,什么时候关心起蝼蚁的生死了?”
对于老友淘气的举动,米霍克撇过脸,醇厚的音色随风飘向大海,消散在无垠的海面之上。
“因为……很有趣。”
昨日──
克拉伊卡纳是一座无明显四季的岛屿,因为紫黑云幕漫天的缘由,这里终年湿冷,金乌与银币也因空气折射呈现鲜豔的血红,就连林木也是病态的乌黑色;生物种类急速锐减,和岛外阳光明媚的景象大相迳庭,就像是洁白的宣纸上一抹难以忽视的墨。
保养极好的单车喷上一层墨绿色的烤漆,喀啦喀啦驰骋在一望无际的海上,凡是经过的地方都留下细细窄窄的结冰小路。
“今天该不会又扑空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