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林苑作为皇家猎苑,北傍秋山,南滨渭水,方圆百里,林木葱茏。苑内参天古木莽莽苍苍,常年葱绿挺拔,是东岳最为人称道的奇景之一,此时秋高气爽,上林苑内的珍禽异兽依然十分活跃,竞相奔走遨游。
当然,苑中大型的野兽都是经过长期驯养的,野性早已被磨灭了,不会对人造成生命威胁,而且只要不往深处走就不会碰到。
萧铎一身飒然的骑装,身后箭筒中的箭刃散发着寒光,执鞭驱赶身下骏马缓缓踏过林中小溪,看到水中因惊扰而四散奔逃的鲤鱼,不禁想起了府中的小家伙。
也不知道那娇气的小东西现在在做什么,是吃饱了鱼肉羹瘫在床上呼呼大睡,还是哼哼唧唧跟婢女撒娇,想要出去玩。
看着正盛的日头,萧铎微微皱了皱眉,如果不是因为秋猎是祭祖的活动,他定然不会来这里白白浪费时间。
看到一只麋鹿慢悠悠从远处的密林里经过,萧铎只是调转马头,朝林木更为稀疏的地方前行。
他虽多次在战场征伐,但杀的都是该杀的人,从不喜无故杀生,所以也很厌烦游猎的活动,被皇帝关在上林苑里的这些飞禽走兽明面上享受着山野生活,实则不过被人玩弄于股掌之间。
然而没等萧铎走远,就听到了一声虎啸,正从他刚刚经过的方向传来,其中夹杂着马蹄的踢踏声与惊慌的喊叫声,听上去似乎是……萧肃的声音?
萧铎手握缰绳微微用力,调转马头皱眉看着远处的密林,莫非萧肃惹上了什么麻烦?身为皇帝,身边有近卫保护,区区一只老虎,总不至于惊慌至此。
然而再凝神细听,似乎并没有近卫的声音,仅有马蹄声与萧肃惊慌失措的呼救,且越来越逼近,疾驰的马蹄声杂乱无章,紧紧跟着暴躁的虎啸。
萧铎脸色不太好看,他虽不关心萧肃的死活,但萧肃作为皇帝若真的蠢到在祭祖的活动中出事,给他们这些随行的武官带来的麻烦不是一点半点,他完全没有心情与箫肃养的那些言官纠缠。
密林中,皇帝萧肃脸色苍白地伏在疾驰的马背上,身后的箭袋已是空空如也,衣服也被尖锐的枝叶刮破。
万万没有想到原本被驯养得极其温顺的野兽会突然发疯,近卫们皆被先前那只突然冲出来的狂暴黑熊缠住无法脱身,萧肃跌跌撞撞竟逃到猎苑深处,又被猛虎穷追不舍,惊怒至极又狼狈不堪。
虎啸声如雷霆般刮过耳畔,萧肃只觉身下一轻,马蹄竟被一大团树根绊到,萧肃竭力拉住缰绳才不至于被摔落在地,但燥热可怖的兽息也在霎那间贴上了后颈。
然而没等萧肃大呼出声,一根闪着寒光的长箭破空而来,牢牢钉在了萧肃身旁的古树上,白虎的一双眼睛突然鲜血迸溅,萧肃还未反应过来,又是一道箭影,直接刺穿了白虎的脑袋,只听白虎悲鸣几声,便倒地不起。
萧肃手脚发软地坐在马上,惊疑不定地看到萧铎骑着白马现身,一手执弓,冷淡疏离地问道:“皇上没事吧?”
没想到竟是这人救下自己,萧肃心情复杂,咽下喉中腥甜,定了定神,“……朕没事。”
萧肃恨不得立刻离开这异常的猎苑,正要让萧铎送自己出去,却不料还没出声,就又一次听到了虎啸声,这次……似乎不止一只,甚至还夹杂着其它野兽的喘息声。
萧肃一口气卡在胸间,眼前几乎有些发黑,这是怎么回事?!猎苑里的大型野兽因为驯养成习从来不会主动袭击人,更不会说成群结队,今日为何如此反常?
萧铎也听到了声音,心中更是疑虑,但眼下身处危境无暇思考太多,萧铎策马周转了几步,一边聆听野兽的方位一边迅速挽弓搭箭,神色微有凝重。
身后传来慌忙奔走的马蹄声,萧铎余光看到那在林叶间慌忙逃窜的背影,心知萧肃此时只顾逃命,逃出去之后定然不会及时派人增援。等武官们来找自己也不现实,秋猎又不能自带刀剑,眼下只能靠手上的铁弓与箭囊里剩余的七枝箭。
萧铎默默计算着出箭的速度与方位,在两只棕黄老虎扑上来时眼神一历,连射三支箭,射中眼睛与胸口,一死一伤,其它野兽见状微有忌惮,一时不敢上前,只压低身子焦躁怒吼。萧铎看着剩下的白虎与两只从未见过的粽熊,可以肯定猎苑中定然出现了什么异常的状况。
没有把握能在这种情况下毫发无伤离开,萧铎将剩余四枝箭牢牢拿捏在手中,一面冷静观察情势……一面却忽然不符合时宜地想到了还在府里晒太阳的小家伙。
他离开前答应过小家伙回去之后会陪它玩珠子,不知小东西是不是在等着他……若是自己没能兑现诺言,以那小东西爱玩的脾性,定然要不高兴。萧铎眼前仿佛出现了一只毛团子耷拉着耳朵和尾巴不理人的模样。
下一秒,萧铎搭在弓上的手指骤然松开,而一只兽爪也带着凛冽风声朝耳畔擦来。
萧铎正要抵挡,却见眼前忽而闪过一道白光,再睁开眼睛时,只见刚才还要袭击他的棕熊已经倒地不起,其余几只野兽也趴伏在地上静默不动,身体随着呼吸一起一伏,像是……睡着了?
与此同时,几声枯叶碎裂的细碎声响从附近的古木背后传来,萧铎目光一转,却见一道飘渺的白色身影脚尖点地,身影如行云流水般在林木中穿梭远去。
看身形对方似乎是个不大的少年,猎苑深处突然出现一个身着白衣的神秘少年原本会令人觉得诡异,甚至像是白日做梦,但萧铎知道绝不是自己的幻觉,对方刚刚救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