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管事一手秉烛,一手紧紧钳住林北佳的肩。两人这样并行在长长的永巷,火烛(这里指火把)摇曳,更深露重。不知是因为害怕,还是因为夜侵入骨髓的凉意,林北佳瘦小的身体瑟瑟发抖。这巷子可真长,仿佛走不到尽头。林北佳放空着自己,任由孙管事拎着自己,踽踽前行。
“到地方了,卫锦络,喂,你这只猪睡着了?发什么愣。”孙管事,将烛火移近些,用手拍了拍林北佳的脸。只见一妇人,手持铜豆,在门前侯着。“李妈妈,人我送到了,如果没别的吩咐,我就先行告退了。”孙管事向那妇人告别,并示意林北佳赶紧跟那妇人进去。林北佳被带入了福寿宫,院内植一颗蝤枝万丈的海棠树,黑森森的很吓人。还好没走几步就到了太后寝殿,殿内摆置着鎏金青铜神兽。后殿墙面上挂有《人物御龙图》绢画。案上摆着青铜豆,上镌刻卷云纹,花鸟纹,各一对。林北佳从踏入殿门起,眼珠子就没停止过转动。
“启禀太后,锦络姑娘带到了。”李妈妈轻声唤道。“你且退下吧,我和她单独说两句话。”罗帐内传来清澈冷冽的命令。人影款款走近,“抬起头来,让哀家瞧瞧。”林北佳的下巴被轻轻挑起。“恩,果真是世上难得的美人,哀家自侍人间绝色,不想今晚一见,才知神女原是这般美貌,人间无人可比。”林北佳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原以为太后应是华发丛生的老太太,可眼前这妇人,美艳至极却少有端庄威严。林北佳不敢盯太久,因为她怕魂魄被摄了去。低下头答话:“奴婢,不知太后说的神女是为何意,太后的美貌岂是奴婢可以媲美的,这样说真是折煞奴婢了。”“喏,你起来,陪哀家瞧瞧这《美人图》。”郑太后指指案上的绢画。林北佳移身近案,“宋子渊”三字赫然入目。“太后,这画出自宋玉之手?”林北佳急切的问道。“宋侍臣整整闭关三月终于作成这幅《美人图》。”原来如此,失踪这么久原来是为一幅画,还只为画美人,简直不可理喻。可想到宋玉平安无事,林北佳心里这块大石头总算落了地。
“锦络姑娘,你瞧这画上画的美人可与你有八分相似呢。”郑太后提醒她注意画的内容。林北佳仔细对比,没错,这眼睛画的尤为传神。这双美目怕是世上不能再有第二人生出这样的水平来。“启禀太后,锦络有一事好奇,不知道当问不当问?”郑太后好像已经料到她有颇多疑问:“哀家,定当知无不言。”“不知大王为何会命宋玉,闭关三月,却只为画奴婢的画像呢?”林北佳苦笑不得。“非也,非也,这画里并不是你。是云梦台的神女。此画由王儿口述,宋玉执笔而成,中间几经修改,这幅画现在的模样便是王儿梦中倾慕神女的样子。”接着,太后将楚襄王的梦境详述一遍,林北佳更加不解,楚襄王果真是个情痴,怎么能对梦中女子暗生情愫呢?还有自己怎么就莫名奇妙变成了云梦台神女的替代品呢?“不知,太后深夜将奴婢唤来至此,有何吩咐?”林北佳终于想起问太后召见她的意图。郑太后将头上的步摇摘下,放在手中不经意的把玩着。须臾过后,方才开口:“你刚进宫,对宫里形势一无所知。近来后宫并非像其表面那么平静,怨气暗涌。而这怨气的根源来自于庄美人,皇后入主东宫,久无子嗣,到处求医问药,终究无济于事。最后竟然使用巫术,身子一日不如一日,恐怕是遭到了反噬。庄美人侍宠而娇,没有皇后压制,嚣张跋扈,欺压六宫。乌烟瘴气,哀家不得不插手管一管了。”林北佳心想,这与她何干,她只是个小小丝奴。“哀家也是从嫔妃过来的,深知这宫中得天子心者得天下。再加上聪明的头脑,可谓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可皇上怎么可能把心放在一人身上呢?三宫六院,岂能独爱一人。”林北佳反驳道。她心里深信男人都是花心的,只要有花心的条件,断不肯选择痴情于一人。“孩子,你错了,皇上他是有三宫六院,祖制始然。然而,皇帝的心大可容天下,但有时却小的只能容下一人。那便是他心中至爱。”林北佳脸上写着,您是太后,您说的都对的表情。“所以,你能不能考虑一下,嫁于王儿。你们本就有婚约。”“什么?万万不可啊,太后,我怎么能嫁给大王呢,不行,绝对不行。”林北佳像手捧烫手山芋,想扔掉,却又不知该抛给谁。“大王他爱的人不是我,是女神,而我不是女神。”林北佳实在想不出什么理由推脱了。“但你有相貌上的优势。”“太后,您方才说,男女之情,贵在交心。可我心里已经有人了,我的心容不下天下,只能容下他。”林北佳忍不住将心里话合盘拖出,希望这太后放弃强人所难的做法。“哦?你这心上人,可是宋玉?你们自幼就总在一处,情深意浓。你爹是邺城司马。”林北佳那点小心思被郑太后一语道破。“您调查过我?”林北佳的直觉告诉她。“当然,要嫁入我皇家的女人,哀家当然要将其身世摸清。若是再出现美人庄氏这样的漏网之鱼,后果不堪设想。”
“皇宫真是个可怕的地方,我这辈子都不想再进来了。”林北佳面对自己的终身大事就这么被皇权相逼,潦草决定。心中绝望至极,为什么我的命运不能掌握在我自己手中。郑太后见缝插针:“那么,咱们做个交易如何?你拿你的青春,美貌,换取你的自由,如何?”“锦络不明白太后的意思。”林北佳答。“你答应我嫁给王儿,替我做事,由我差遣。事成以后,哀家承诺放你出宫,还你自由。”林北佳心中一万个不愿意,按照宫斗剧的发展,她最终的下场就是被灭口,死人才是无法开口说话的。“奴婢就只想做好一名小小丝奴,别无他求。还请太后放过奴婢。”“放过你?呵哈哈哈,你要不答应,休怪我使用非常手段。我这第一刀就从你的心上人下手,如何?”郑太后秀丽的面目变得狰狞,她在林北佳眼中不再是美人,而是魔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