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王,儿臣真的没有推赢妃娘娘,是他自己摔倒的,母后连您也不相信我了吗?”公子子兰和衣蜷缩在榻上,嘴唇一张一合地颤抖着,脸上的汗珠滚落下来,沾浃了发丝,浸湿了衣领。
他又梦到了自己六岁那年,被赢妃陷害而受刑的那天夜晚:已有身孕赢妃在花园里散步,不小心摔了,眼看已经见红。被太傅罚抄了一天的书,公子子兰恰在一旁的草丛里捉蛐蛐,听见赢妃的呼救,走上前来,想要将她扶起。谁料到,赢妃反手死命抓住公子子兰,喊来了众人,将这小产的罪名嫁祸到一个小孩子头上。
当晚,公子子兰被拖到夜刑司,板子打在他小小的背上,直至昏迷,他硬是没有承认自己没有做过的事情。怀王看他可怜,又惊觉这小小孩童身上竟有如此傲骨,毕竟是亲骨肉,于心不忍,便命人将他锁在暗室里足足一个月,方才把他放了出来。
从暗室里出来,他仿佛脱胎换骨了的一般,没有孩童应有的稚气贪玩,平添了多厚寡言的气质。也是从那天起,他每天做着同一个噩梦:在那狭小,潮湿,黑漆一团的空间里,双手奋力的抓着墙面,微弱而无望地申唤:“不是我,真的不是我,母后救救我……”
“公子,公子怎么了,竟梦里哭出了声?”婵娟拿锦帕拭去公子子兰脸上的泪痕,公子子兰缓缓睁眼,推开婵娟的手,道:“几时来的,怎也不叫醒我。”“婵娟看公子睡的正酣,不敢惊扰。突然听得公子梦里喊救命,这才不得已将公子唤醒。”赵婵娟斟了茶递到公子子兰手上。公子子兰呷一口,正色问道:“云叔可接进宫了?”“进宫好些日子了。”婵娟答。
“宫外的事情可都料理妥当了?”公子子兰接着问。“父亲已将旧部召回,现在都隐蔽在犹鸿厓,厉兵秣马,随时待命。”公子子兰冁然而笑,转头向着婵娟道:“如此甚好,吾等只需静待时机,这天下,这百姓,迟早叫他们通通归还于我。”
婵娟伸了素手将公子子兰的腰身拢了过来,眉目含情地道:“婵娟定当全心全意为公子效力,哪怕是搭上身家性命,也在所不辞。”公子子兰冰冷的手指压在婵娟的嘴唇上,戏谑地说:“你自幼识得百草,精于炼毒,先擅于利用食膳相克之道,后谙熟人体命门死穴所在,试问这世上能取你身价性命的,能有几人?”
赵婵娟松了手,冷了脸,宜喜宜嗔地:“公子素日待将士们尚且关爱有加,待我全不肯怜香惜玉。亏得婵娟,掩人耳目,费尽周折来令尹府给您报信,只不过图个让您安心……罢了,我看这令尹府婵娟日后还是少来为妙。”公子子兰向来不解风情,冷语冰人地向婵娟:“倘若姑娘今日跟子兰言明,姑娘的家仇,可报可不报,那日后断绝来往也未尝不可。”
赵婵娟如鲠在喉,憋红了脸,心想:这公子子兰果真面冷心更冷,刨去那点对权力的虚妄,怕是早已遁入空门了,想对他使美人计,恐怕是对牛弹琴。转而谄笑:“公子言重了,婵娟只一句玩笑话,日后我和爹爹还要倚靠公子,怎可断绝往来。”
公子子兰将手抚上婵娟肩头,道:“本令尹话虽说的绝了些,但要提醒你的是,想要为我所用,必然不能心怀半点儿女情长,否则他日必会英雄气短。倘若因为妇人之仁害己害人,害我春秋大业毁于一旦……”赵婵娟怔了一下,方才明白原来这公子子兰是误会自己对他生情,这男女之间的博弈论放到木头桩子身上真真不好玩的很。她默默的低头颔首道:“婵娟明白。”
赵婵娟出了令尹府,忿忿然自说自话:“还春秋大业,不过是个爱做春秋大梦的愣头小子罢了,还妄想本姑娘喜欢你,哪里来的自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