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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处崖画在深山之中,果真离地百丈高,底下碧水环绕,江浪奔涌。
水流湍急,夹岸崇深,倾崖返捍,山岩遭江水磨蚀,痕迹斑驳。若坠入江中,瞬息便会被卷到数里之外。
鲜钰没带着厉青凝下山,而是站在一处悬桥上。
大雨过后山风依旧呼号不止,风过时连着悬桥也被带着左摇右晃,伴着嘎吱作响声,悬桥似有坠落之势。
桥下就是如狈猊怒吼的江流,波浪像起伏绵延的群山,顺着地势直往下涌。
厉青凝背着手远眺山壁,眼里流露出些许失望。
鲜钰悄悄仰头,察觉到了她有些不悦。
难不成是前人留下的画太丑了?
这么想来也不无道理,翻山越岭地走到这,什么神笔妙画都没看见,只有一大片杂乱无章的线条刻在崖壁,其间还涂了许多乱七八糟的颜色,比六岁小儿的画还不如。
也不知道厉青凝是从哪听说这壁画的,想来这壁画在旁人话语里定然精妙非常,不然她也不会这么失望。
“怕么。”过了一会,厉青凝垂眸道。
鲜钰故意攀紧了铁索,怯弱地颔首,“怕。”
“莫怕。”厉青凝伸出手,把她握在铁索上的手抓了起来。
鲜钰心里甜,却还是咬着唇故作害怕,双腿十分适时地抖了抖,可却不是因为怕才抖的,而是因为站累了。
这体虚的毛病是摆不脱了,却恰恰很适合扮弱装惨。
厉青凝沉默了许久,沉思片刻后,那朱红的唇微微张开一条缝,许久才吐出声音来,“你可知,这崖上的画是何人所作?”
“听爹爹说,”鲜钰眉头一紧,小脸皱巴巴的,犹犹豫豫道:“是一位百年前就已殒身雷劫的前辈。”
“姓甚名谁?”厉青凝惜字如金,却又像是要寻根问底一般。
这问题问得好,她有些答不上了。
即便是停火宫中人,也未曾有谁探究过这个问题。
鲜钰欲言又止,讪讪开口:“一位老、老伯,姓名不知。”
“从何得知,可是风宫主告诉你的?”厉青凝的手轻易就将她细瘦的腕骨圈了起来。
“非也。”鲜钰垂在身侧的手一抬,朝远处的崖壁指了过去,“殿下且看,那崖壁上的画不就是老伯的自画像么,有鼻子有眼的。”
这回厉青凝是真沉默了下来,不是童言无忌,只是她细细分辨了一番,发觉鲜钰说的似乎是真的。
有多真?还真有鼻子有眼的。
鲜钰没说话,也略微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堂堂大能前辈留下的画,竟糟糕成这模样,若不是如此,前世时她也不会生出修整一番的念头。
“罢了,这画……”厉青凝话音一顿,“着实有趣。”
这兴许是她能给出的最高的赞扬了。
“停火宫里还有别处崖画么。”收回落在远处山崖上的目光,厉青凝问道。
“只有这一处。”鲜钰未曾多想,如实回答。
这话音刚落,厉青凝圈在她腕口上的手一松。
厉青凝也不顾她究竟怕不怕了,长袖一甩,沉默无言的朝着桥头走去。那半扬起的袖口上用雉羽捻成的细线光泽苍翠,玄色的衣料衬得手如玉白。
鲜钰歪着头瞅了一会,连忙迈出步子跟了上去,脚步匆匆,“长公主殿下,等等钰儿。”
闻言,厉青凝停下回头,等着身后那小孩儿跟上,又重新牵起了她的手。
鲜钰笑了,长公主可真是温柔如水。
桥面随着桥上人的走动而颠簸起来,晃荡得似被浪潮托着一般。
过了桥,厉青凝垂下眼眸,嘴角微微勾起了一些,眼神却仍凌厉而冰冷,她话音柔和地道:“你倒是不怕我。”
“长公主这般好看,又对钰儿这么好,钰儿怎么会怕。”鲜钰黑黝黝的眼眸一动,双眼精亮地看向身侧的人。
厉青凝低低一笑,笑意极淡,“你这小孩还挺有意思。”
鲜钰扯着嘴角笑了笑,她费尽心思接近厉青凝,装乖又半惨,使劲浑身解数引起厉青凝的注意,到头来竟只得到了一句“你这小孩还挺有意思”。
惨,实在是惨,前路迢迢,尚需努力。
也不知风愿眠从哪得了长公主来看崖画的消息,竟穿戴隆重的从远处而来。
停火宫上下无论男女老少全穿红衣,风愿眠自然也不例外,只是红衣和红衣是有区别的,譬如她身上这件,襟口绣的画用的是金线,就连布料也不是一般的织锦缎。
鲜钰看了又看,这大姑娘风愿眠其心昭昭,她活了两世,还是头一回看见风愿眠穿这么贵重的衣裳。
风愿眠虽是大姐,可受到的宠爱不比任何一人少,自小就被檀夫人捧在手里宠,性子也由此骄纵得很。
她走到厉青凝面前才行了礼,扯着笑柔声细气地说:“眠儿见过长公主殿下。”
厉青凝微微颔首,神情变也未变,冷淡如斯。
“殿下可是来看崖画?停火宫内除了崖画,还有山谷溪涧,栈道楼阁,眠儿可陪同长公主殿下一一观赏。”风愿眠斜了鲜钰一眼,目光往下一滑,落在了鲜钰和厉青凝相牵的手上,她顿时神色一变,隐隐有些咬牙切齿的。
鲜钰被瞪得不由得后退了半步,躲在了厉青凝身后。
她本就走累了,心扑通狂跳着,只得微微张着嘴喘气,再被风愿眠这么一吓唬,脸色又白了一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