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斯洛特脸色一下子变得很古怪。他半天没有说话，良久才挤出几个字来:“别靠近我，把伤药扔给我就好。”

“扭捏什么呀！”阿尔托莉亚心中警铃大作。这太反常了，反常到她几乎可以确定兰斯洛特绝对伤到了什么不好言说的部位。“这可太糟糕了……”她喃喃道。

然而不需要过多考虑，她很快就做出了选择。

阿尔托莉亚从马上解下自己的包裹提在手里，大踏步地向兰斯洛特走去。

在兰斯洛特出声阻止斥责之前，她抢先一步说话了：“趴那别动，兰斯洛特。如果你还想好好地参加圣诞节的比武的话。”她压低了嗓子，听起来正和平时一般无二。

兰斯洛特顿时像是被雷劈了一样僵在那里，想说的话全都堵回了胸口。直到阿尔托莉亚半跪下来检视他的伤口，这才找回自己的声音：“……王……王王王？？？！！！！王？！！！！！”说着就想爬起来行礼。

阿尔托莉亚一把将他摁倒在地上，面无表情地说：“是我。你别动。”她盯着兰斯洛特屁股上长长的箭身，无限忧愁地叹了一口气。

“我再次向你道歉，兰斯洛特。”阿尔托莉亚愧疚的说：“你可怎么骑马呀，这会给你的比武带来多大的麻烦！！！我……”

“王您别自责！都是我疏忽大意，这才……”兰斯洛特的话刚说到一半，忽然想起来了什么，脸顿时白了：“我刚才居然如此粗鲁无礼的辱骂了您！我……”

“这不是你的错，你当时并不知道那是我。”她将视线从伤处移到兰斯洛特脸上，看他一脸紧张自责，无奈地补充说：“我原谅你骂我的罪，作为回报，你也原谅我射伤你的过错吧。这样说你能接受吗？”

“丢失警惕是骑士不可饶恕的过错，我却将自身的错误无耻的转移到您身上……”兰斯洛特大受打击，仍神情恍惚的处于深深的自我谴责之中。阿尔托莉亚看他正在分神，身子也不像之前那样僵硬，“就是现在吧？趁他没有注意……”阿尔托莉亚估量了一下，猛地一抬脚死死踩住他的背，一发力就将那只羽箭拔了出来。*4

那一瞬间兰斯洛特好像一尾突然被扔进油锅的鱼一样弹了起来。阿尔托莉亚用尽了全身力量，手脚并用才稳住了他，没给他造成二次伤害。“我刚才差点没摁住你，”她喘了口气说， “我本来觉得你要是太紧张的话箭说不定拔不出来，这才突然发力。还好我还有能摁住你的力量，不然反而害了你了。”

“您的估量永远精准，不会出现差错。”兰斯洛特说。尽管脸色煞白冷汗涔涔，他的声音却仍努力保持着平稳，“真是多谢您了。”

阿尔托莉亚笑着摇了摇头。刚才一番较量让她的头发都乱了，垂在眼前颇不方便。她长舒了一口气，干脆伸手解了发绳，简单整理了一下，才又重新把头发束好。

她伸手拿过伤药瓶，一回头，正好对上兰斯洛特不知如何形容的表情。

“很奇怪吗？”阿尔托莉亚反问道：“你也曾扮成女子不是吗？为什么现在露出这样的神色？”

“不不不，我只是……”兰斯洛特语无伦次起来，“总之我，我……”

阿尔托莉亚无奈地拔开瓶塞，小声嘀咕了一句，“我还以为有着相同经验的你不会有什么反应呢。”

“王！我向您道歉！”兰斯洛特看起来有些惊慌失措，“外出游猎时遮掩您的身份这是必要的！我我我我……”

“我不是十五岁的外貌吗？所以扮女装的话，其实也没那么惨不忍睹，对吧？”

“当然不是！您看，我刚才根本没有认出来是您！说实话，在您表明身份后我还是过了好一会儿才确认了真的是王您的！”兰斯洛特急忙解释道：“您的装束毫不突兀。就算走在卡梅洛特的街道上，大家也只会为您的风度气质所倾倒，根本不会发现您其实并不是一位女士的！”

“轻松点兰斯洛特，”阿尔托莉亚叹了一口气，手上继续倒着伤药粉，“我为我的臆断向你表示歉意，可以吗？平静下来吧。你不觉得你情绪有点……过于激动了吗？”

“啊？不不不您没有任何需要道歉的地方，是我太大惊小怪！”兰斯洛特看起来更激动了，以至于不小心又牵动了伤口，疼得他“嘶”的一声倒了下去。

“……我早就劝告你别激动，不要动了。”

阿尔托莉亚倒了大半瓶药粉在伤处。药效很好，血很快就止住了。她左右找了找：“你有任何可以用来包扎的布条吗？”

“不，我也没有。”

“那可不好办了。”阿尔托莉亚无奈地复述了一遍之前听到的话：“身为一位淑女，独自一人，没有任何亲人、骑士或侍女的陪伴，对一位陌生的骑士……”她咳了一声，摊手道，“所以很抱歉兰斯洛特卿，你愿意贡献一条袖子给我吗？为了维护这个身份，我不能，”她比划了一下，“在没有见证的情况下，以我的衣物为你包扎。衣衫不整什么的实在是……”

“啊，我的荣幸，王。”兰斯洛特看起来紧张的不得了，浑身都绷紧了。这让阿尔托莉亚不由的感到好笑：“只是撕一条袖子罢了，别好像我会卸你胳膊一样啊~！我又不会对你做什么！”*3

“只是觉得这样很对不住王。”兰斯洛特紧张的回答：“身为王的近卫骑士，却如此……让我不禁觉得自己实在缺乏侍奉您的实力。”

“是我把你害成这样的。”阿尔托莉亚“嘶啦”一声将那件做工颇为精良的上衣袖子扯下来，又将它撕开来为兰斯洛特包扎，“希望你能尽快好起来。平时各种小的比试你都不会去，本以为这次好不容易能见识你的武艺的……”

“为了您的期望，我会尽一切努力使自己恢复健康的。”兰斯洛特答道：“不过，王……”

“嗯？怎么了吗？”

“您是否……”他难得的有些吞吞吐吐，“嗯，是否能……”

阿尔托莉亚略带好奇的保持着沉默，直到他好不容易把那句话说完：“是否能……能将您的袖巾赐予我？”

未待阿尔托莉亚答话，他又急急地道：“我会将它佩戴在头盔上，王。我为您效忠。当您在高台上看到我时，您会知道那是我在对您表示最高的敬意和爱戴。”

阿尔托莉亚没有立刻回答他。“除了为掩饰身份而佩戴过艾莲的红袖，他一向是不屑于佩戴任何女性的饰物的，”她想，“以兰斯洛特的真实身份？除非是表示作为王后的骑士，否则会引起多少不必要的猜测啊………”

虽然他和王后的关系也已经引起了很多猜测了………

“………抱歉，王，是我过于放肆——”

“只要你不觉得为难就好。”阿尔托莉亚打断了他：“毕竟这会为你带来困扰。”

是为了澄清与王后之间的关系吗？

真是有心了。

兰斯洛特被这突如其来的惊喜简直砸昏了头。他万分感激，笑容也灿烂起来：“我会尽力为您夺取胜利，吾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