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那日,官和罕见的一天都未出去,他简单的清扫了一番屋子,李宣棠和阿尝在屋外堆雪人打雪仗,等到了傍晚,儒医士提着两根腌猪腿,上门接孙女回家。
李宣棠本以为官和肯定不会要,却不想,他十分好意思的接过了,连推辞都不带的。官和道谢,等儒医士将人领走了,李宣棠问他:“这么大……的猪腿,我们怎么吃的完?”
官和看了一眼跟李宣棠个头差不多的巨型猪腿,半笑道:“这得要问你自己了。”他提溜着两根猪腿往屋内走,“都快养不起了。”
话中有轻微的抱怨,李宣棠脸皮薄,他抖抖头上的雪花,帮着他将猪腿扛进了屋。
晚上李宣棠端坐在饭桌旁,翘首以朌。官和在厨房里忙活,不过并不熟稔,时不时会有器皿掉在地上的声音,但他坚决不要李宣棠去帮忙。
最终,忙活出来的年夜饭卖相喜人。
一碟青菜炒肉片,一碟黄花鲫鱼,两碗鸡丝面,并一份猪骨汤。色彩浓郁,摆盘齐整,李宣棠看的眼睛都直了,他都不忍心动筷子。
官和坐了下来,见他不动,心中微慌,可面上却仍旧冷静:“不饿?”李宣棠摇摇头,他扒拉一口面,夹了一小块肉,放进碗里,生怕把这摆盘弄坏了。他雀跃的看着官和,不吝赞美:“我都舍不得吃,太好看了。”
闻言,官和替他夹了一大块鱼肚,嘱咐他:“食不言,寝不语,专心吃饭。”
李宣棠低头闷声扒饭,重口,太重口了。他微妙的在心里感慨了一下春平街盐贩子的钱也太过好赚。李宣棠甚至怀疑家里这么穷都是因为官和把所有的银子都拿去买盐了。
官和见小孩吃的香,在小孩看不见的地方微微扬起嘴角,这个笑容太过自然也太过于转瞬即逝,连他自己都未曾发觉。
相处一年,官和很少会做饭给他吃,大多时候,都是买些面饼。李宣棠向来是个闷葫芦,尤其是在这种事情上。有一段时间,小孩面色蜡黄,经人提点后官和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应该给他买点肉吃了。
可以说,李宣棠能在他手里养活下来,是件很稀奇的事。
吃完饭后,官和洗完碗筷,一看天,离子时还有些时间,两人只好相对无言。官和写了一会儿字,看李宣棠一个人可怜兮兮的蹲在火炉旁,小小的身影总有些让人于心不忍。
他搁下笔,叫他过来。李宣棠欢天喜地奔过去了,官和从案上捡起两块形状差不多大的石块,示意李宣棠选一个。
有一段时间李宣棠特别喜欢捡破烂回家,官和于此事上只简单阻止了一回,后来见他乐此不疲,便随他去了。于是这些捡来的花花绿绿形状各异的小石块,在官和的书案上堆成了小山。
李宣棠选了一块,官和不知从哪儿摸出来一把刻刀,体小刃利,他专心磨着石块,不多时,便将那怪异的石块磨成了一块扁小圆球。他将刻刀递给李宣棠:“你来试试。”
李宣棠跃跃欲试,连忙接过,他力道不怎么稳,虽有官和在旁边看着,不至于伤到手,但却磨的甚是艰难。
手一抖,计划中的圆球就被攉了一道口子,李宣棠有些失落的看着官和,官和却温声鼓励道:“继续。”
李宣棠只好继续磨下去,然后……磨出了一个半弯的像个月牙一样的残次品。倒也不是很丑,只能算得上是差强人意,勉勉强强能过的去眼。
李宣棠放下刻刀,对自己的作品却很失望。官和拿起他的石块,往上钻了一个小孔,用丝线串了起来:“这个送我。”
李宣棠愣住了。
官和:“不舍得也要送。”
李宣棠笑了,他拿起官和磨出的圆石,道:“那我要这个。”官和仔细替他钻了一个小孔,也为它穿上了红丝线。
李宣棠想要将其戴在脖子上,官和失笑道:“也不是什么值钱的物件,石头不比玉,带着冰。”李宣棠却固执的把它放到自己的领子里面仔细掖好,憨笑道:“不冰。”
“日与月拼在一起是个明字,有了它,晚上都不黑了,它能在我身上发亮,就像你陪在我身边一样。”
官和笑笑,随他去了,除夕夜就如此平静而简单的度过了。
同一时刻,奚州外郊。
一对人马追着另一个骑马的男子,马蹄践踏之处,不时溅满血滴。被追那人横刀迂回,马声嘶鸣,漫天飞雪都被染成了红色。
除尽追杀他的人之后,男子抹了一把脸,他定定看了一眼奚州的方向,眉头紧蹙,温热的呼吸声在寒夜中诡异至极。男子翻身上马,朝着奚州的方向快马奔去。
这一夜,注定不会太平。
急促的拍门声惊醒了睡梦中的李宣棠,但他醒的不是很彻底,只能迷迷糊糊的听到有人起身打开了屋子,大约是官和。他翻了个身又睡下了,官和夜间常会外出,他已经见怪不怪了。
门开了一条缝,屋外的人浑身都裹着黑色的披风,只露出一双猩红染着血的眼睛。屋内的人看了他一眼,便打开门,让他进来了。
周隶扯下披风,气息不定,他半跪在官和脚下,沉声道:“大人。”
官和面无表情的看了他一眼,睨到他刀上血迹,皱眉道:“可有受伤?”周隶摇摇头,官和示意他坐下。
周隶却不肯动,见他如此,官和声音冷了许多:“黑羽传来的信,我都看过了,等今年开春后,我就会回京。”
周隶深深看他一眼,余光却瞧着里屋,他低声道:“大人已经迟了一年了。”他复又道,“大人回京,是不是还想带着那个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