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豹没回头,低低地应一声:“嗯,你和嫂子去睡吧,这儿有我们俩。”
周雨应声回去。
等周雨走了,王豹才呼出一口气,抹掉眼泪。
他缓了缓,对王棋说:“王棋。”
王棋应:“二叔。”
“以后你就是你家的顶梁柱了。”
王棋又要掉眼泪。
王豹说:“以后别在别人面前哭,你……你要是倒了,你妈和你弟怎么办。”
王棋抹着眼,点头应着,却不想眼泪越抹越多。
他听见王豹说:“这个家能撑着的就咱爷俩了……”
王棋抹着眼泪没出声。
灵堂静悄悄的。
不知过了多久,王豹低低地道:“我和你爸小时候家里没钱,你爸和我要念书,家里哪能负担起呢?你爸说,他身体好,他壮,他出去打工挣得钱多,他说老二聪明,让他念书。”
王豹又烧了一沓纸钱:“可是聪明的是他啊,我小时候不爱学,作业都是我哥给我教的。他让我上学,咋有这么蠢的人呢?”
“要是我不念那么久的书,我哥是不是就不用那么劳累了?”
“电石厂不是个好地方啊……我哥去那干嘛?”
“你说我哥去那干嘛?几十年了,咋就不知道挪个窝呢?”
“为了挣钱啊,那几年电石厂挣钱可多了……”
王豹烧着纸,一边烧,一边自言自语。
王豹盯着纸盆,他说:“我不敢看你爸,我总觉得是我害了他,要是我不念书该多好。”
王棋哭着说:“二叔,你要是不念书,现在就挣不了那么多钱,我爸就没钱治病了……二叔……你救了我爸啊!”
王豹没说话。有些事情,他记着就行。
在王虎的丧事宴席上,他的父母也出席了,温雅去宴席上,看着王家人一身白色的黑色的孝衣,突然觉得沉重。
如果哪天,父母去世了,我能这样冷静地操办丧事吗?
温雅想想就觉得难受,她不想爸爸妈妈死。
赵河看着她红了的眼,推她一下:“别在老人面前哭。”
温雅点头,看着那两个老人瘦削的模样,有点不是滋味。
白发人送黑发人才最痛心。
席上,王老爷子颤颤巍巍地夹了第一筷,温雅乖巧地看着他,不发一言。
席间有点沉默,就连温睿都没有哭闹。
王豹敬酒的时候说:“感谢大家来参加亡兄的丧礼,感谢亲戚朋友们对亡兄治疗的帮助……”
在那一刻,温雅觉得有个兄弟姐妹也挺好的,至少能在幼子无法独当一面的时候帮忙撑起一片天。
王老爷子也站起来敬酒,他颤抖着手,举起那个酒杯,仿佛在举起莫大的悲哀:“感谢大家出席我儿的丧礼……”
这需要多大的勇气才能说出这句话!
温雅没经历过,不知道,但是她是没有勇气出席亡子的丧礼的。
回去的路上,车里的气氛有点沉默,温欢突然开口:“我觉得王虎他爸也快了。”
赵河应和:“嗯,看着就……不太健朗了。”
又是一阵沉默。
果然不出一个月,王老爷子突发脑梗死亡。
王棋得知消息的时候,简直无法相信,短短一个月,他先后失去了父亲和爷爷,这个家,更散了。
这次的丧礼上,王豹没哭,大概是大悲无声。
人为什么要死?大概是天上打麻将三缺一了。人为什么这么脆弱?或许只是死亡的一个借口。
哪一天顶不住生活的压力了,就离开这个世界,把痛苦留给活着的人,实在懦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