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持叹了口气,慢慢地从宝座下站起,绕过两人,一直走到侧门。然后又转身说:“平儿,不要怪爹,爹也是生不由己。”
岳平和朱红的面部好像凝固了,没有任何表情。
“爹五岁时就被前任主持选中,一直在伏龙寺跟着上师学习各种典籍,为接任主持做准备。从五岁到二十岁,就没有出过这寺院高墙。可是我也有普通人的好奇和渴望呀。”
主持愁苦地扭动着脸。这万人敬仰的崇高之地,让他受了多少束缚,承受了多少不得已呀。
“我还记得,二十多年前,上师带着我到各地游览学习。我们游览了萧地各大宗寺,还远赴了安城的静居寺。有一天黄昏,我独自出门观赏安城夜景。这时候,我遇到你的生母。”
提到那段经历,主持的眼睛亮了。这种亮光不是高僧眼里的睿智之光,而是属于一个男人的心动。
“当时,是在安城护城河畔。岸上的酒家生意兴旺,通明的灯光把整条河都点亮了。我看到一个清秀的女子,坐在大石头上,脚丫在水里上下滑动,溅起一片水花。就情不自禁走了过去,报上自家姓名。”
“你娘叫小敏,很漂亮,她不同于萧地女子的那种美丽,而是自带一种烟雨朦胧的愁绪,看着让人疼爱。我和你娘一见如故,聊天很投机。临别的时候,我们约定了下次见面的时间。”
“一来二去,我们的感情越来越深。最后,我们偷食了禁果,私定了终身。我原本想着还俗当个普通人,和你娘过普通的幸福日子。可是,面对辛勤培育我的上师,我说不出口。”
主持的眼睛灰暗下来,仿佛预示着美好的恋情遇到了过不去的坎。
“终于到了回康城的日子。我鼓起勇气给上师说了。果不其然,上师非常伤心。他说我这种行为是背叛。因为我是万中挑一的幸运儿,是萧南宗派未来的核心和灵魂,而且已经入了宗派,如果我结婚,就是对教门和信仰的背叛。”
“这些虽然让我愧疚,但是没有让我动摇。因为我对你娘的爱已经很深。可是,上师说,按照教规,如果我结婚,整个宗派会杀死我的父亲,并褫夺他的贵族地位。我的父亲,你的爷爷,是一个视地位如生命的人。我退缩了。”
主持停了下来,那沉重的感受,时隔二十多年,依然记忆犹新。
他鼓起勇气,继续说道:“所以,我离开了小敏,酿成一辈子的大错。临走前,我拿出所有的银两给她,那些银子足够她在安城,衣食无忧地过一辈子。回到康城,我顺理成章地成了主持,可是,对你娘的思念一直都在。”
“后来我悄悄去找过她,没有找到,只听说她生了一个带有鸢尾胎记的男婴。我一听这个胎记,就知道那是我的孩子。但是,母子两人下落不明,我更加心急如焚。”
“后来,在白龙殿的大堂上,看到你大腿处的鸢尾,我确信终于找到了你,我的儿子。我急着去押房,看到你满背的创伤,我心疼急了。听到你说你母亲的遭遇,我悔恨万分。”
“可是,我也是身不由己呀。平儿,你能原谅爹吗?”
主持渴望地望向岳平,希望得到肯定的答案。
岳平茫然了,他不相信眼前这个人是他的生父,他不是自己心中神一般的大师吗?他不是从天而降为自己排忧解难的前世缘吗?原来,他做的一切,解救我于危难,帮我调养身体,都是有预谋的,他只是想洗清自己的罪孽。可是,这罪孽一旦犯下,就毁了一个女人的一生,让一个孩子在失亲之痛中挣扎,怎么能说原谅就原谅呢?
岳平冷冷地看着主持,决然地说:“你不是我爹,我没有你这样的爹。我永远不能原谅你。”
主持听后,往后退了一步,整张面孔变得凄然。上师忙上来扶着他。他轻轻地把上师推开,摇摇晃晃地坐回金色宝座。
“哥哥,你好糊涂呀。妹妹被你害惨了。”朱红受不到这种打击,哭喊着拉扯主持的衣服,接着,跑出了白龙殿。
“从此以后,我和你没有任何关系,你也不要再帮我。”岳平扔下一句话,决绝地走了。
主持失魂地呆坐着,半晌后,望向天空,说:“上天,这都是我一人的罪过,就惩罚我一人吧。”
上师看到主持的痛苦模样,在旁边默默垂泪。
蹲在楼梯间偷听的小僧听到这里,就悄悄地下了楼,出了白龙殿,径直朝管辖兼收的中师顿拉那里去了。
顿拉听后,先是惊讶,后又冷笑了一下,心想:这下有好戏看了。他又把这消息告诉自己的亲戚——康义的顿巴。
“怪不得这招损棋也没有翻了这小子的船,原来是这等缘故呀。”顿巴捋了捋下巴上的胡须,又在心里打起算盘来。
话说,那岳平从伏龙寺出来,魂不守舍地回了福兴。一到家,就病了,之前以为痊愈的疾病又犯了。泰福、白虎见此情景,拿药的拿药,安慰的安慰,两个大老爷们在岳平床前手忙脚乱。金秀喂完朵朵的奶,就让佣人吴妈抱着孩子,自己直接去了岳平房里。
看到岳平嘴唇苍白,金秀立马蹲在床边,道:“哥哥,你这是怎么了?”
“没事儿,你去照顾朵朵,别管我。”
“你这个样子,怎么不管你?”金秀忙烧了一壶水,拧了帕子,给岳平擦了身子,又拧了一张烫帕,搁在岳平的额上。
见大家都忙得差不多了。岳平说:“你们都去做自己的事,让我一个人静一静。”
大家陆续出门,白虎走在最后。
“白虎,你等一下。”岳平挣扎着说。
白虎回到床头,低着头说:“掌柜,有什么事你尽管吩咐。”
“你帮我去查实一件事。”
“什么事?”
“我先要你保守秘密。”
“掌柜,我白虎办事,你放心。”
“你保证连金秀都不能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