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盼两眼一黑,身体摇摇欲坠,被盛冉一把扶住:“我同你一起进宫。”
九点零头,招呼旁边奶妈子将娃娃抱走:“快去吧。”
夏盼几乎没什么意识一般被盛冉扶进马车,又一路跑回宫内。
谢御医看到夏盼当即跪在地上:“陛下已是,已是”
夏盼脸色惨白的绕过他,平榻前。她的指尖狠狠地扎进自己的手掌中,逼迫自己清醒镇定下来。
她伸手抚向顾怀辰的手腕,他的手腕仿佛带了刺一般,刺的她鲜血直流,刺的她几乎是一瞬便收回了手。
她一边泪流满面,一边喊着:“我要施针,谢御医,把我前些日子写的那药方配出来吧。”
谢御医一惊,那药方,是强吊着身子,并不能坚持几日。可还是点头,亲自去抓了药。
夏盼屏退了所有人,她脱去华服,只着中衣,裹了一件他的外衫,便开始施针了。
终于,顾怀辰重新睁开了眼睛,看着眼前已经哭得红肿的夏盼,皱起了眉:“怎么又哭了,我没有多久时日了是吗?”
夏盼抱着他,将头埋在他的怀里,一句话也不出了。
夏盼终于还是找来了老牛。
老牛进令,夏盼一身华服,金玉凤钗插在发中,妆容得体,是一位王后该有的样貌。
“跪下。”夏盼并未看他。
老牛似乎是懂了,于是缓缓双膝落霖。
夏盼手中的茶杯几近捏碎,她骨节泛白,抬眼看着眼前的人。
“自陛下昏迷,这几年来,都是你负责医治的。”
老牛点头,面色沉重:“是。”
“不要些,陛下身体之所以消耗成这样,是因为你医术不济的屁话,”夏盼将茶盏狠狠地摔了过去,看着滚烫的茶水撒了他一身:“御医所随便揪出来个御医,也不至于将他的身体损耗至此!”
老牛紧紧咬着牙,丝毫未动:“的,无话可。”
“为什么?”
老牛惨白一笑:“娘娘过了这些时日才发作,不应该是,查的很清楚了吗?还要的些什么?”
夏盼撇着他,冷笑一声:“你是顾怀远旧人,是他的心腹,改名换姓混入军中,这我的确清楚。”
果然老牛只是一笑,并没否认。
“在军中,你有的是机会杀了他,为何迟迟不动手?”为何要如此折磨他。
老牛静默,低声道:“外敌入侵,孰轻孰重,我还是分得清的。”
夏盼嗤笑一声,似是听了个多好笑的笑话一般:“那你不知如今朝局只是看起来风平浪静,一但陛下不在,仅凭衍儿,已是难以平复这动荡的人心吗?”
老牛一怔,摇了摇头,坦然道:“我没有什么学问,我不知如此。”
夏盼叹气:“所以你为你那主子,做的最后一件事,便是取了陛下的性命,给他的亲儿子腾位置是吗。”
老牛猛然抬头,眼中有被人戳中龌龊心思的尴尬。
“你没问问衍儿愿不愿意?”夏盼将身子探了出去,眼里地锋芒刺在他的身上:“问他愿不愿意十五岁,便要对付那朝中成百上千的老狐狸?”
老牛突然哽咽,沙哑问道:“陛下知道吗”
夏盼颓然叹息,当日老牛留下的症状和药方,她几乎是一瞬便看出了猫腻。这么久隐而不发,一个是她要去查证,另一个是她不信,不信他们会错信老牛,不信这个医痴,竟然能做出这样的事。
夏盼冷漠道:“我要将你剐聊,他善心重,只默了半刻,便告诉我算了。”如何算了,她不想算了,但能如何呢
老牛忽然胸口钝涩,开口沙哑:“师傅”
“我没有你这样的徒弟,”夏盼自嘲着,眼里全是懊悔:“这两个字,我也担不起。”
“你滚吧,”夏盼无力地笑着,摆了摆手,那精绣的袖口,拂过空气:“一生,不得再入京都。”
老牛没有想到一般,茫然地看了看她,终于重重地叩首,三声响头。
走出令外。
夏盼哭着,笑着,在殿中猛地躺了下去,毫无力气,只一边流着泪,一边自嘲,满目悔意。
顾怀辰似乎用尽气力安排好了后事,在一个晚上,他知道自己已是到了时限,召了顾博衍陪着,他怕若是他这么走了,没人再能控制夏盼半分了。
他摸着夏盼的发丝:“莲儿,这一世有你,生能尽欢,死亦何憾,为夫累了。”
夏盼眼里一片混乱,泪水将溢:“你怎么敢,你怎么敢”怎么敢这么对我,怎么敢丢下我一个人。
“莲儿已经是大人了,不准哭哦。”他的声音缥缈,他尽力地看着眼前的人,她仿佛又穿起了她的素衣,轻纱覆面,笑容盈盈,一声“人不知四王爷在此”,闯了他的心门。
但是姑娘飘得越来越远,他竟再看不清了一般,他用尽所有气力抬起手,试图触摸她:“若是,若是想我”
夏盼伸手想抓住他的手,但还未触碰,他的手便沉沉的坠落,擦着她的指尖,从她眼前掉落。
那一瞬间,沧海皆枯,万木凋零。
夏盼只看着他那只手,其他的全然不知了。
然后空气中,就只剩宫人们抽泣的声音。
夏盼被一双手拉回现实,但她不是醒了,她似乎是痴了。
顾博衍想要扶起夏盼,却被夏盼一把推开。
她克制着自己,不掉下一滴泪,她抓起顾怀辰的手,拼命地摇着头,我听话了,你不要丢下我。
宫人们的声音渐大。
“闭嘴!”夏盼的声音响彻整个宫殿,她疯魔一般,一身的凤袍显得更艳了。
“哭什么!”她近乎疯狂地喊着,指尖从一个个落泪的宫人身上指了过去。
“母后”顾博衍眼中含着泪。
他不忍心,他试图伸出手,保住这个无比坚强却又无比脆弱的女人。